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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演義》第八回 葬始皇驪山成巨塚 戳宗室豻獄構奇冤

  卻說扶蘇本監督蒙恬,出居上郡,自胡亥派遣心腹,齎著偽詔御劍,前往賜死,扶蘇得書受劍,泣入內舍,即欲自刎。蒙恬慌忙搶入,諫止扶蘇道:「主上在外,未立太子,令臣將三十萬眾守邊,公子為監,這是天下重任,非得主上親信,怎肯相授!今但憑一使到此,便欲自殺,安知他不有詐謀!且待派人馳赴行在,再行請命,如果屬實,死也未遲。」扶蘇卻也懷疑,偏經使人連番催促,速令自盡,逼得扶蘇,胸無主宰,只好痛哭一場,顧語蒙恬道:「父要子死,不得不死,我死便罷,何必多請!」說著,即取御劍自揮,青鋒入項,頸血狂噴,便即倒斃。(也是個晉太子申生。)蒙恬替他棺殮,草草稿葬。使人又促蒙恬自裁,蒙恬卻不肯遽死,但云出兵符,給與裨將王離接受,自入陽周獄中,再待後命。使人也無可如何,因即匆匆返報。   胡亥、趙高、李斯,既得如願,方傳出始皇死耗,即日發喪,就立胡亥為二世皇帝。胡亥即位受朝,文武百官,總道是始皇遺命,自然沒有異議,相率朝賀。禮成以後,丞相以下,俱仍舊職,惟進趙高為郎中令,格外寵任。趙高欲盡殺蒙氏兄弟,報復前讎,(即蒙毅審訊趙高一事,見第六回中。)既將蒙恬拘繫陽周,復因蒙毅出外祠神,傳詔出去,把他拏辦。蒙毅方回至代地,正與朝使相遇,接讀詔旨,俯首就縛,暫錮代地獄中。   是年九月,便將始皇棺木,奉葬驪山。驪山在驪邑南境,與咸陽相近,山勢雄峻,下有溫泉。始皇在日,早已就山築墓,穿壙闢基,直達三泉,四周約五六里,泉本北流,沖礙墓道,因特用土障住,移使東西分流。且因山上有土無石,須從別山挑運,需役甚多,所以調發人夫,不下數十萬,就中多係犯著徒刑,叫他服勞抵罪。小子於第五回中,曾敘及驪山石槨一語,便是指此,待石槨築成輪廓,已似一座城牆,工程費了無數,還要內作宮觀,備極巧妙,上象天文,用絕大的珍珠,當作日月星辰;下象地輿,取極貴的水銀,當作江河大海。宮中備列百官位次,刻石為像,站立兩旁。餘如珍奇物玩,統皆羅致,燦然雜陳。又令匠人製造機弩,分置四圍,倘若有人發掘,誤觸機關,弩矢便即射出,可以拒人。再從東海中覓取人魚,取油作燭,常爇壙中。人魚產自東海,四足能啼,狀如人形,長約尺許,肉不堪食,惟熬油可以作燭,耐久不滅。似此窮奢極欲,真是古今罕聞,自興土建築後,差不多有十餘年,工方告竣。棺已待窆,當由二世皇帝胡亥帶著宮眷,及內外文武官吏,一體送葬,輿馬儀仗,繁麗絕倫,筆下尚描寫不盡。既至葬所,便即下棺,胡亥卻自出一...

《秦漢演義》第七回 尋生路徐巿墾荒 從逆謀李斯矯詔

  卻說始皇出巡東南,行至雲夢,道過九嶷山,聞山上留有舜塚,乃望山禱祀。(前曾遷怒湘山祠,伐木赭山,此次胡為祀舜?)再渡江南下,過丹陰,入錢塘,臨浙江,江上適有大潮,風波甚惡,因向西繞道,寬行百二十里。從陜中渡過江流,乃上會稽山,祭大禹陵,又望祀南海。仍依前時故例,立石刻頌。文云:     皇帝休烈,平一宇內,德惠修長。三十有七年,親巡天下,周覽遠方。遂登會稽,宣省習俗,黔首齋莊。群臣誦功,本原事跡,追首高朋。秦聖臨國,始定刑名,顯陳舊彰。初平法式,審別職任,以立恆常。六王專倍,貪戾傲猛,率眾自彊。暴虐恣行,負力而驕,數動甲兵。陰通間使,以事合從,行為僻方。內飾詐謀,外來侵邊,遂起禍殃。義威誅之,殄熄暴悖,亂賊滅亡。聖德廣密,六合之中,被澤無疆,皇帝並宇,兼聽萬事,遠近畢清。運理群物,考驗事實,各載其名,貴賤並通,善否陳情,靡有隱情。飾非宣義,有子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佚,男女潔誠。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風,蒙被體經。皆遵度軌,和安敦勉,莫不順令。黔首修潔,人樂同則,嘉保太平。後敬奉法,常治無極,輿舟不傾。從臣誦烈。請刻此石,光垂休銘。   立石以後,始皇也不久留,便即啟鑾北行。還過吳郡,從江乘渡江。又到海上,再至瑯琊,傳問方士徐巿,曾否求得仙藥,徐巿借求藥為名,逐年領取費用,已不勝計。他是逍遙海上,並未去尋不死藥,此次忽蒙宣召,眼見得無從報命,虧他能言善辯,見了始皇,但言連年航海,好幾次得到蓬萊,偏海中有大鮫魚為祟,掀風作浪,阻住海船,故終不得上山求藥。臣想蓬萊藥非不可得,唯必須先除鮫魚;欲除鮫魚,只有挑選弓弩手,乘船同去,若見鮫魚出沒,便好連弩迭射,不怕鮫魚不死。始皇聽說,不但不責他欺誑,還要依議施行,竟擇得善射數百人,伴著御舟,親往射魚。這雖是始皇求仙心切,容易受欺,但也有一種原因,因致此舉。始皇嘗夢與海神交戰,不能得勝,唯見海神形狀,也與常人相同。及醒後召問博士,博士答稱水中有神,不易見到,平時常有大魚鮫龍,作為候驗。今陛下祀神甚謹,偏有此種惡神,暗中作祟,理應設法驅除,方得善神相見。(全是搗鬼。)始皇還將信將疑,及聞徐巿言,適與博士相符,不由得迷信起來。所以帶了弓弩手數百,親往督射,欲與海神一決雌雄。(愚不可及。)隨即由琅琊起程,北至榮成山,約航行了數十里,並不見有什麼大魚,什麼鮫龍。再前行至...

《秦漢演義》第六回 阬深谷諸儒畢命 得原璧暴主驚心

  卻說梁山下面,經過的大員,就是丞相李斯。當由始皇左右,據實陳明,始皇道:「丞相車騎,果如此威風麼?」這句說話,明明是含有怒意。左右從旁窺透,便有人報知李斯。李斯聽說,喫驚不小,嗣是有事出門,減損車從,不復如前,偏又被始皇看見,越覺動疑,便將前日在梁山宮時,所有侍從左右,一律傳到,問他何故洩漏前言?左右怎敢承認,相率狡賴,惹得始皇怒不可遏,竟命武士進來,把左右一齊搒出,悉數斬首,(冤酷之至。)餘人無不股慄,彼此相戒,永不多言。盧生屢紿始皇,免不得暗地心虛,私下與韓客侯生商議道:「始皇為人,天性剛戾,予智自雄,幸得併吞海內,志驕意滿,自謂從古以來,無人可及,雖有博士七千人,不過備員授祿,毫不信用。丞相諸大臣,又皆俯首受成,莫敢進言。尚且任刑好殺,親幸獄吏,天下已畏罪避禍,裹足不前。我等近雖承寵,錦衣美食,但秦法不得相欺,不驗輒死,仙藥豈真可致?我也不願為求仙藥,不如見機早去,免受禍殃!」(真是乖刁。)侯生也以為然,遂與盧生乘隙逃去。   及始皇聞知,追捕無及,不由得大怒道:「我前召文學方士,并至都中,無非欲佐致太平,鍊求奇藥。今徐巿等費至鉅萬,終不得藥,盧生等素邀厚賜,今反妄肆誹謗,敢加侮衊。我想方士如此,其他可知。現在咸陽諸生,不下數百,必有妖言構造,煽惑黔首。我已使人探察,略得情偽,此次更不得不澈底清查了。」隨即頒詔出去;令御史案問諸生,訊明呈報。御史等隱承意旨,傳集諸生數百人,問他有無妖言惑眾等情,諸生等俱齊聲道:「聖明在上,某等怎敢妄議?」說尚未畢,但聽得一聲驚堂木,出人意外。接連有厲聲相訶道:「汝等若不用刑,怎肯實供!」說著,即喝令皂役,取出許多刑具,把諸生拖翻地上,或加杖,或加笞,打得諸生皮開肉爛,鮮血直噴。有幾個悽聲呼冤,又經問官令加重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沒奈何屈打成招,無辜誣伏。問官煞是厲害,再把供詞深文鍛鍊,輾轉牽引,遂構成一場大獄。砌詞朦奏,始皇反說他有治獄才,立即准詞批覆,飭將犯禁諸生,一體處死,使天下知所懲戒,不敢再犯。可憐諸生遭此慘禍,盡被獄卒如法捆搒,推出咸陽市上,共計得四百六十餘人。可巧始皇長子扶蘇,入宮省父,瞥見市上一班罪犯,統是兩手反翦,躑躅前來,面上都帶慘容,口中尚有籲詞。情既可憐,跡亦可憫,遂商諸監刑官,叫他暫時停刑,俟自己奏請後,再行定奪。監刑官見是扶蘇,自然不敢反抗,連聲相應。扶蘇忙搶步入宮,尋見始皇。好容易纔得覓著,行...

《秦漢演義》第五回 信佞臣盡燬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

  卻說蒙恬方監築長城,連日趕造,忽又接到始皇詔旨,乃是令他再逐匈奴。蒙恬已返入河南,至此不敢違詔,因復渡河北進,拔取高闕、陶山、北假等地。再北統是沙磧,不見行人,蒙恬乃停住人馬,擇視險要,分築亭障,仍徙內地犯人居守,然後派人奏報,佇聽後命。嗣有復詔到來,命他回駐上郡,於是拔塞南歸,至行宮朝見始皇。始皇正下令回都,匆匆與蒙恬話別,使他留守上郡,統治塞外。並命闢除直道,自九原抵雲陽,悉改坦途。蒙恬唯唯應命,當即送別始皇,依旨辦理。此時的萬里長城,甫經修築,役夫約數十萬,辛苦經營,十成中尚祗二三成,粗粗告就,偏又要興動大工,開除直道,這真是西北人民的厄運,累得叫苦不迭!又況西北一帶,多是山地,層嶺複雜,深谷瀠洄,欲要一律坦平,談何容易。怎奈這位蒙恬將軍,倚勢作威,任情驅迫,百姓無力反抗,不得不應募前去,今日塹山,明日堙谷,性命卻拼了無數,直道終不得完工。所以秦朝十餘年間,只聞長城築就,不聞直道告成,空斷送了許多民命,耗費了許多國帑,豈不可嘆!(一片淒涼嗚咽聲。)   越年為秦始皇三十三年,始皇既略定塞北,復思征服嶺南。嶺南為蠻人所居,未開文化,大略與北狄相似,惟地方卑濕,氣候炎熇,山高林密等處,又受熱氣熏蒸,積成瘴霧,行人觸著,重即傷生,輕亦致病,更利害的是毒蛇猛獸,聚居深箐,無人敢攖。始皇也知路上艱難,不便行軍,但從無法中想出一法,特令將從前逃亡被獲的人犯,全體釋放,充作軍人,使他南征,又因兵額不足,再索民間贅婿,勒令同往,贅婿以外,更用商人充數,共計得一二十萬人,特派大將統領,剋日南行。可憐咸陽橋上,爺娘妻子,都來相送,依依惜別,哭聲四達。那大將且大發軍威,把他趕走,不准喧譁。看官,你道這贅婿商人,本無罪孽,為何與罪犯並列,要他隨同出征呢?原來秦朝舊制,凡入贅人家的女婿,及販賣貨物的商人,統視作賤奴,不得與平民同等,所以此次南征,也要他行役當兵。這班贅婿商人,無法解免,沒奈何辭過父母,別了妻子,銜悲就道,向南進行。途中越山踰嶺,備嘗艱苦,好多日纔至南方。南蠻未經戰陣,又無利械,那裡曉得甚麼攻守的方法,而且各處散居,勢分力薄,驀然聽得鼓聲大震,號砲齊鳴,方纔有些驚疑。登高遙望,但見有大隊人馬,從北方迤邐前來,新簇簇的旗幟,亮晃晃的刀槍,雄糾糾的武夫,惡狠狠的將官,都是生平未曾寓目,至此纔得瞧著,心中一驚,腳下便跑,那裡還敢對敵?有幾個蠻子蠻女,逃走少慢,即被秦兵上前捉...

《秦漢演義》第四回 誤椎擊逃生遇異士 見圖讖遣將造長城

  卻說博浪沙在今河南省陽武縣境內,向係往來大道,並沒有叢山峻嶺,曲徑深林,況已遍設馳道,車馬暢行,更有許多衛隊,擁著始皇,呵道前來,遠近行人,早已避開,那個敢觸犯乘輿,浪擲一椎?偏始皇遇著這般怪劇,還幸命不該絕,那鐵椎從御駕前擦過,投入副車。古稱天子屬車三十六乘,副車就是屬車的別號,隨著乘輿後行,車中無人坐著,所以鐵椎投入,不至傷人,惟將車軾擊斷了事。始皇聞著異響,出一大驚,所有隨駕人員,齊至始皇前保護,免不得譁噪起來。始皇按定了神,喝定譁聲,早有衛士拾起鐵椎,上前呈報。始皇瞧著,勃然大怒,立命武士搜捕刺客,武士四處查緝,毫無人影,不得已再來覆命。始皇復瞋目道:「這難道是天上飛來嗎?想是汝等齊來護朕,所以被他溜脫。前去定是不遠,朕定當拏住兇手,碎屍萬段!」說著,即傳令就地官吏,趕緊兜拏。官吏怎敢違慢,嚴飭兵役,就近搜查,害得家家不寧,人人不安,那刺客終無從捕獲,只好請命駕前,展寬期限。始皇索心下令,飭天下大索十日,務期捕到兇人,嚴刑究辦。那知十日的限期,容易經過,那刺客仍沒有捕到。(奇哉怪哉。)始皇倒也無法可施,乃馳駕東行,再至海上,重登之罘,又命詞臣撰就歌功頌德的文辭,鐫刻石上。一面傳問方士,仍未得不死藥,因即悵然思歸。此次還都,不願再就迂道,但從上黨馳入關中,匆匆言旋,幸無他變。(一椎已足褫魄。)   看官欲究問椎擊情由,待小子補敘出來。投椎的是一個力士,史家不載姓名,小子也不便臆造。惟主使力士,乃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後來報韓興漢,號稱人傑,姓張名良字子房。(張子房為無雙譜中第一人,應該特筆提出。)良係韓人,祖名開地,父名平,並為韓相,迭事五君。秦滅韓時,良尚在少年,未曾出仕,家僮卻有三百人,弟死未葬,他卻一心一意,想為韓國報讎,所有家財,悉數取出,散結賓客,求刺秦皇。無如此時秦威遠震,百姓都屏足帖耳,不敢偶談國事,還有何人與良同志,思復國讎?就使有幾個力大如虎的勇士,也是顧命要緊,怎敢到老虎頭上搔癢,太歲頭上動土?所以良蓄志數年,終難如願。他想四海甚大,何患無人,不如出遊遠方,或可得一風塵大俠,藉成己志,於是托名游學,逕往淮陽。好容易訪聞倉海君,乃是東方豪長,蓄客多人,當下攜資東往,傾誠求見。倉海君確是豪俠,坦然出見,慨然與語,講到秦始皇暴虐無道,也不禁怒髮衝冠,憤眥欲裂。再加張良是絕有口才,從旁慫恿,激起雄心,遂為張良招一力士,由良使用。良見力士身軀雄偉...

《秦漢演義》第三回 封泰岱下山避雨 過湘江中渡驚風

  卻說秦始皇欲出外巡遊,特令天下遍築馳道。馳道便是御駕往來的大路,須造得平坦寬敞,方便遊行。當時秦築馳道,定制廣五十步,相距三丈,土高石厚,各用鐵椎敲實,兩旁栽植青松,濃蔭密布,既可卻暑,復可賞心,真是最好的布置。不過勞民費財,騷擾天下罷了。始皇二十七年秋季,下詔西巡,令一班文武百官,扈蹕起行,鹵簿儀仗,很是繁盛。始皇戴冕旒,著袞龍袍,安坐鑾輿上面。驊騮開道,貔虎揚鑣,出隴西,經北地,踰雞頭山,直達回中。時當深秋,草木凋零,也沒有什麼景色。惟勞動了地方官吏,奔走供應,迎送往來,費了若干金銀,尚不見始皇如何喜歡,但得免罪愆,總算幸事。始皇亦興盡思歸,即就原路回入咸陽。   過了殘年,漸漸的冬盡春來,日光和煦。(秦以十月為歲首,已見前回,故文中加入漸漸二字。)始皇遊興又動,復照著西巡故事,改令東巡。途中俱已築就馳道,兩旁青松,方經著春風春露,饒有生意,欣欣向榮。始皇左顧右矚,興致盎然。行了一程又一程,已到齊魯故地,望見前面層巒疊嶂,木石嵯峨,便向左右問明山名,纔知是鄒嶧山。當下登山遊眺,覽勝探奇,向東顧視,又有一大山遙峙,比鄒嶧山較為高峻,嵐光擁碧,霞影增紅,(寫景語自不可少。)不由的瞻覽多時,便指問左右道:「這便是東嶽泰山麼?」左右答聲稱是。始皇復道:「朕聞古時三皇五帝,多半巡行東嶽,舉辦封禪大典,此制可有留遺否?」左右經此一問,都覺對答不出,但說是年湮代遠,無從查考。始皇道:「朕想此處為鄒魯故地,就是孔孟二人的故鄉,儒風稱盛,定有讀書稽古的士人,曉得封禪的遺制,汝等可派員徵召數十人,教他在泰山下接駕,朕向他問明便了。」左右奉命,立即派人前去。始皇又顧語群臣道:「朕既到此,不可不勒石留銘,遺傳後世!卿等可為朕作文,以便鐫石。」群臣齊聲遵旨。始皇一面說,一面令整鑾下山,留宿行宮。是夕即由李斯等咬文嚼字,草成一篇勒石文,呈入御覽。始皇覽著,語語是歌功頌德,深愜心懷。翌日便即發出,令他繕就篆文,鐫石為銘,植立鄒嶧山上,當由臣工趕緊照辦,不消細敘。   始皇隨即啟程,順道至泰山下,早有耆儒七十人候著,上前迎駕。行過了拜跪禮,即由始皇傳見,問及封禪儀制,各耆儒雖皆有學識,但自成周以後,差不多有七八百年,不行此禮,倒也無調可對。就中有一個龍鍾老生,仗著那年高望重,貿然進言道:「古時封禪,不過掃地為祭,天子登山,恐傷土石草木,特用蒲輪就道,蒲榦為席,這乃所以昭示仁儉哩。」始皇聽了...

《秦漢演義》第二回 誅假父納言迎母 稱皇帝立法愚民

  卻說嫪毐得封長信侯,威權日盛,私下與秦太后密謀,擬俟秦王政歿後,即將毐所生私子,立為嗣王。毐非常快樂,往往得意妄言。一日與貴臣飲博,喝得酩酊大醉,遂互起齟齬,大肆口角,毐瞋目大叱道:「我乃秦王假父,怎敢與我鬥口?汝等難道有眼無珠,不識高下麼?」貴臣等聽了此言,便都退去,往報秦王。秦王政已在位九年,年已逾冠,血氣方剛,驀然聽到這種醜事,不禁忿怒異常,當下密令幹吏,調查虛實。旋得密報,說毐原非閹人,確與太后有姦通情事,遂受昌平君、昌文君為相國,引兵捕毐。(昌平、昌文史失姓名,或謂昌平君為楚公子,入秦授職,未知確否,待考。)毐得知消息,不甘坐斃,便捏造御璽,偽署敕文,調發衛兵縣卒,抗拒官軍。兩下裡爭鋒起來,究竟真假有憑,難免敗露,再經昌文、昌平兩君,聲明毐罪,毐眾當即潰散,單剩毐數百親從,如何支持,也便竄去。   秦王政更下令國中;懸賞緝毐,活擒來獻,賞錢百萬,攜首來獻,賞錢五十萬。大眾期得厚賞,踴躍追捕,到了好畤,竟得擒住淫賊,並賊黨二十人,獻入闕下。秦刑本來酷烈,再加嫪毐犯了重罪,當命處毐轘刑,五馬分屍。毐黨一體駢誅,且夷毐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一面飭將士往搜雍宮,得太后私生二子,撲殺了事,就把太后驅往萯陽宮,派吏管束,不准自由。(是謂樂極生悲。)呂不韋引毐入宮,本當連坐,因念他侍奉先王,功罪相抵,不忍加誅,但褫免相國職銜,勒令就國,食采河南。   秦大臣等互相議論,多怪秦王背母忘恩,未免過甚,就中有幾個激烈官吏,上疏直諫,請秦王迎還太后。秦王政本來蜂鼻長目,鶻膺豺聲,是個刻薄少恩的人物,一閱諫書,怒上加怒,竟命處諫官死刑,並榜示朝堂,敢諫者死。還有好幾個不怕死的,再去絮聒,徒落得自討苦喫,身首分離;總計直諫被殺,已有二十七人。(太后不謂無罪,諫官真自取死。)群臣乃不敢再言,獨齊客茅焦,伏闕請諫。秦王大怒,按劍危坐,且顧左右取鑊,即欲烹焦。焦毫不畏縮,徐徐趨進,再拜起語道:「臣聞生不諱死,存不諱亡,諱死未必得生,諱亡未必終存,生死存亡的至理,為明主所樂聞,陛下今亦願聞否?」秦王政聽了,還道他別有至論,不關母事,因即改容相答道:「容卿道來。」焦見秦王怒容已歛,便正色朗聲道:「陛下今日行同狂悖,車裂假父,囊撲二弟,(言之太甚。)幽禁母后,殘戮諫士,夏桀商紂,尚不至此,若使天下得聞此事,必且瓦解,無復響秦,秦國必亡,陛下必危。臣不忍緘默無言,與國同盡,情願先就鼎鑊,...

《秦漢演義》第一回 移花接木計獻美姬 用李代桃歡承淫后

  皇有皇猷,帝有帝德,史家推論史事,首推三皇五帝。其實三皇五帝的本身,並未嘗自稱為皇,自稱為帝,後人因他首出御宇,創造文明,把一個渾渾沌沌的世界,化成了雝雝肅肅的國家,真是皇猷丕顯,帝德無垠,所以格外推崇,因把皇字帝字的徽號,加將上去。(是意未經人道,一經揭破,恰有至理。)到了夏商周三朝,若大禹,若成湯,若周文武,統是有道明君,他卻恐未及古人,不敢稱皇道帝,但降號為王罷了。及東周已衰,西秦崛起,暴如嬴政,憑藉了祖宗遺業,招攬關隴間數十百萬壯丁,橫行海內,蠶食鯨吞,今日滅這國,明日滅那國,好容易把九州版圖,一古腦兒聚為己有,便自以為震古鑠今,無人可及,遂將三皇的皇字,五帝的帝字,合成了一個名詞,叫做皇帝。   咳!這皇帝兩字的頭銜,並不是功德造就,實在是腥血鑄成。試看暴秦歷史,有甚麼皇猷!有甚麼帝德?無非趁著亂世紛紛的時候,靠了一些武力,僥倖成功,他遂昂然自大,惟我獨尊。還有一種千古紀念的事情,就是我國的君主專制,實是嬴政一人,完全造成。從前皇帝開國以來,頒定國法,原是君主政體,歷代奉為準繩,但究未嘗有「言莫予違,獨斷獨行」的思想。堯置諫鼓,立謗木,舜詢四岳,咨十有二牧,禹拜昌言,湯改過不吝,周有詢群臣詢群吏詢萬民的制度,簡策流傳,至今勿替,可見古時的聖帝明王,雖然尊為天子,管轄九州,究竟也要集思廣益,依從輿論,好民所好,惡民所惡,纔能長治久安,做一位昇平主子,貽謀永遠,傳及子孫。看官聽說!這便是開明專制,不是絕對專制哩。(聲大而閎。)   自從嬴政得國,專務君權,待遇百姓,好似牛馬犬豕一般,凡所有督責抑勒的命令,嚴酷殘暴的刑罰,無一不作,無一不行,也以為生殺予奪,惟我所為,百姓自然帖伏,不敢再逞,從此皇帝的位置,牢固不破,好教那子子孫孫,千代萬代的遺傳下去。那知專欲難成,眾怒難犯,本身倖得速死,不致隕首,纔及一傳,宮廷裡面,就鬧得一塌糊塗,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於是楚漢逐鹿,劉項爭雄。項羽力能扛鼎,叱吒萬夫,卻是個空前絕後的壯士,無如有勇無謀,以暴易暴,反讓那泗上亭長,出人頭地,用了好幾個策士謀臣,武夫猛將,終將項霸王除去,安安穩穩的得了中原,史官說他豁達大度,確非凡夫,而且入關約法,盡除苛禁,能得百姓歡心,所以掃秦滅項,五年大成。   但小子追溯漢家事跡,多半沿襲秦制,並沒有一番大改革的事業。蕭何原是刀筆吏,叔孫通又是綿蕞生,(綿蕞係表位標準,綿是...

《秦漢演義》自序

  吾國之有史,繇來舊矣。自漢司馬遷創作《史記》,體例獨詳,遂為後世史家之祖。班固因之,輯成《漢書》,而遷固之名乃並著焉。竊案遷《史》起自黃帝,訖於天漢,大旨在敘古從略,敘秦漢從詳,綜計得百三十篇,共五十二萬六千餘言。班《書》則始於秦季,終於孝平王莽,凡百二十卷,計七十餘萬言,視遷《史》為尤繁矣。後之學者,慕其名,輒購《史》《漢》二書而庋藏之,問其熟覽與否,則固無以應也。蓋二書繁博,非旬月所能卒讀,且文義精奧,淺見之士,尚不能辨其句讀,一卷未終,懵然生厭,遑問其再四尋繹乎?他若《涑水通鑑》、《紫陽綱目》,以及《通鑑紀事本末》、《通鑑輯覽》、《綱鑒會纂》、《綱鑒易知錄》等書,編年紀事,歷姓相承,而首數卷間,各列秦漢事實,讀史者輒舉而窺之,固求其提要鉤玄,記憶不忘者,亦罕有所聞。至如稗官野史之紀載,則一鱗一爪,或猶能稱道之,是無佗,稗史之引起觀感,令人悅目,固較正史為尤易也。鄙人不敏,嘗借說部體裁,演歷史故事,由今追昔,溯而上之,以至秦漢。秦自始皇至子嬰歷國三世,第十有五年耳。依事演述,寥寥數回,不足以成卷帙﹔且名為一朝,但聞暴政,未底於治,實為由周至漢之過渡時代,附入於漢,存其名而已足矣。漢則兩京迭嬗,閱年四百有餘,而前漢二百一十年間,有女寵,有外戚,有方鎮,有夷狄,有嬖幸,有閹宦,有權奸,蓋已舉古今來病國之厲階,彙集其中,故治日少而亂日多。其尤烈者,則為女寵,為外戚。高祖以百戰成帝業,而其權且移於宮闈﹔文景懲之,厥禍少殺﹔至武帝尊田蚡,貴衛青,女寵外戚,於此復盛﹔至許史盛於宣元,王趙丁傅盛於成哀﹔平帝入嗣,元皇后老而不死,卒貽王莽篡弒之禍﹔然則謂前漢一代與女寵外戚相終始,亦無不可也。本編兼採正稗,貫徹初終,所有前漢治亂之大凡,備載無遺,而於女寵外戚之興衰,尤再三致意,揭示後人,非敢謂有當史學,但以淺近之詞,演述故乘,期為通俗教育之助云爾。班、馬可作,當亦不笑我粗疏也。惟書成倉卒,不無訛詞,匡而正之,是在海內之通儒。 中華民國十四年立冬之日,古越蔡東帆敘。   ※※※

《秦漢演義》目錄

自序 第一回 移花接木計獻美姬 用李代桃歡承淫后 第二回 誅假父納言迎母 稱皇帝立法愚民 第三回 封泰岱下山避雨 過湘江中渡驚風 第四回 誤椎擊逃生遇異士 見圖讖遣將造長城 第五回 信佞臣盡燬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 第六回 阬深谷諸儒畢命 得原璧暴主驚心 第七回 尋生路徐巿墾荒 從逆謀李斯矯詔 第八回 葬始皇驪山成巨塚 戳宗室豻獄構奇冤 第九回 充屯長中途施詭計 殺將尉大澤揭叛旗 第十回 違諫議陳勝稱王 善招撫武臣獨立 第十一回 降真龍光韜泗水 斬大蛇夜走豐鄉 第十二回 戕縣令劉邦發跡 殺郡守項梁舉兵 第十三回 說燕將廝卒救王 入趙宮叛臣弒主 第十四回 失兵機陳王斃命 免子禍嬰母垂言 第十五回 從范增訪立楚王孫 信趙高冤殺李丞相 第十六回 駐定陶項梁敗死 屯安陽宋義喪生 第十七回 破釜沉舟奮身殺敵 損兵折將畏罪乞降 第十八回 智酈生獻謀取要邑 愚胡亥遇弒斃齋宮 第十九回 誅逆閹難延秦祚 坑降卒直入函關 第二十回 宴鴻門張樊保駕 焚秦宮關陝成墟 第二十一回 燒棧道張良定謀 築郊壇韓信拜將 第二十二回 用秘計暗渡陳倉 受密囑陰弒義帝 第二十三回 下河南陳平走謁 過洛陽董老獻謀 第二十四回 脫楚阨幸遇戚姬 知漢興拼死陵母 第二十五回 木罌渡軍計擒魏豹 背水列陣誘斬陳餘 第二十六回 隨何傳命招英布 張良借箸駁酈生 第二十七回 縱反間范增致斃 甘替死紀信被焚 第二十八回 入內帳潛奪將軍印 救全城幸得舍人兒 第二十九回 貪功得禍酈生就烹 數罪陳言漢王中箭 第三十回 斬龍且出奇制勝 劃鴻溝接眷修和 第三十一回 大將奇謀鏖兵垓下 美人慘別走死江濱 第三十二回 即帝位漢主稱尊 就驛舍田橫自剄 第三十三回 勸移都婁敬獻議 偽出游韓信受擒 第三十四回 序侯封優侍蕭丞相 定朝儀功出叔孫通 第三十五回 謀弒父射死單于 求脫圍賂遺番后 第三十六回 宴深宮奉觴祝父壽 繫詔獄拚死白王冤 第三十七回 議廢立周昌爭儲 討亂賊陳豨敗走 第三十八回 悍呂后毒計戮功臣 智陸生善言招蠻酋 第三十九回 討淮南箭傷御駕 過沛中宴會鄉親 第四十回 保儲君四皓與宴 留遺囑高祖升遐 第四十一回 折雄狐片言杜禍 看人彘少主驚心 第四十二回 媚公主靦顏拜母 戲太后嫚語求妻 第四十三回 審食其遇救謝恩人 呂娥姁挾權立少帝 第四十四回 易幼主諸呂加封 得悍婦兩王枉死 第四十五回 聽陸生交驩將相 連齊兵合拒權奸 第四十六回 奪禁軍...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 號始皇建立郡縣

  話說王翦代李信為大將,率軍六十萬,聲言伐楚。項燕守東岡以拒之,見秦兵眾多,遣使馳報楚王,求添兵助將。楚王復起兵二十萬,使將軍景騏將之,以助項燕。卻說王翦兵屯於天中山,連營十餘里,堅壁固守,項燕日使人挑戰,終不出。項燕曰:「王翦老將,怯戰固其宜也。」王翦休士洗沐,日椎牛設饗,親與士卒同飲食,將吏感恩,願為效力,屢屢請戰,輒以醇酒灌之。如此數月,士卒日間無事,惟投石超距為戲。按范蠡兵法:投石者,用石塊重十二斤,立木為機發之,去三百步為勝,不及者為負;其有力者,能以手飛石,則多勝一籌。超距者,橫木高七八尺,跳躍而過,以此賭勝。王翦每日使各營軍吏,默記其勝負,知其力之強弱。外益收歛為自守之狀,不許軍人以楚界樵採。獲得楚人,以酒食勞之放還。相持歲餘,項燕終不得一戰,以為王翦名雖伐楚,實自保耳,遂不為戰備。   王翦忽一日,大享將士,言:「今日與諸君破楚。」將士皆磨拳擦掌,爭先奮勇。乃選驍勇有力者,約二萬人,謂之壯士,別為一軍,為衝鋒。而分軍數道,吩咐楚軍一敗,各自分頭略地。項燕不意王翦猝至,倉皇出戰。壯士蓄力多時,不勝技癢,大呼陷陣,一人足敵百人。楚兵大敗,屈定戰死。項燕與景騏,率敗兵東走,翦乘勝追逐,再戰於永安城,復大敗之。遂攻下西陵,荊襄大震。王翦使蒙武分軍一半,屯於鄂渚,傳檄湖南各郡,宣布秦王威德。自率大軍逕趨淮南,直擣壽春;一面遣人往咸陽報捷。項燕往淮上募兵未回,王翦乘虛急攻,城遂破。景騏自刎於城樓,楚王負芻被虜。秦王政發駕親至樊口受俘,責負芻以弒君之罪,廢為庶人。命王翦合兵鄂渚,以收荊、襄,於是湖湘一帶郡縣,望風驚潰。   再說項燕募得二萬五千人,來至徐城,適遇楚王之同母弟昌平君逃難奔來,言:「壽春已破,楚王擄去,不知死活。」項燕曰:「吳、越有長江為限,地方千餘里,尚可立國。」乃率其眾渡江,奉昌平君為楚王,居於蘭陵,繕兵城守。   再說王翦已定淮北、淮南之地,謁秦王於鄂渚。秦王誇獎其功,然後言曰:「項燕又立楚王於江南,奈何?」王翦曰:「楚之形勢,在於江、淮。今全淮皆為吾有,彼殘喘僅存,大兵至,即就縛耳。何足慮哉!」秦王曰:「王將軍年雖老,志何壯也!」明日,秦王駕回咸陽,仍留王翦兵,使平江南。王翦令蒙武造船於鸚鵡洲:逾年船成,順流而下,守江軍士不能禦,秦兵遂登陸。留兵十萬屯黃山,以斷江口。大軍自朱方進圍蘭陵,四面列營,軍聲震天。凡夫椒山、君山、荊南山諸處,兵皆布滿...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 論兵法王翦代李信

  話說荊軻平日,常與人論劍術,少所許可,惟心服榆次人蓋聶,自以為不及,與之深結為友。至是,軻受燕太子丹厚恩,欲西入劫秦王,使人訪求蓋聶,欲邀請至燕,與之商議。因蓋聶游蹤未定,一時不能夠來到。太子丹知荊軻是個豪傑,旦暮敬事,不敢催促。忽邊人報道:「秦王遣大將王翦,北略地至燕南界。代王嘉遣使相約,一同發兵,共守上谷以拒秦。」太子丹大懼,言於荊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足下雖欲為燕計,豈有及哉?」荊軻曰:「臣思之熟矣!此行倘無以取信於秦王,未可得近也。夫樊將軍得罪於秦,秦王購其首,黃金千斤,封邑萬家。而督亢膏腴之地,秦之所欲。誠得樊將軍之首,與督亢之地圖,奉獻秦王,彼必喜而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丹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何忍殺之?若督亢地圖,所不敢惜!」荊軻知太子丹不忍,乃私見樊於期曰:「將軍得禍於秦,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歿,今聞購將軍之首,金千斤,邑萬家,將軍將何以雪其恨乎?」樊於期仰天太息,流涕而言曰:「某每一念及秦政,痛徹心髓!願與之俱死,恨未有其地耳。」荊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將軍肯聽之乎?」於期亟問曰:「計將安出?」荊軻躊躇不語。於期曰:「荊卿何以不言?」軻曰:「計誠有之,但難於出口。」於期曰:「苟報秦仇,雖粉骨碎身,某所不恤,又何出口之難乎?」荊軻曰:「某之愚計,欲前刺秦王,而恐其不得近也。誠得將軍之首,以獻於秦,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斫其胸,則將軍之仇報,而燕亦得免於滅亡之患矣。將軍以為何如?」樊於期卸衣偏袒,奮臂頓足,大呼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而恨其無策者也,今乃得聞明教。」即拔佩劍刎其喉,喉絕而頸未斷,荊軻復以劍斷之。有詩為證:     聞說奇謀喜欲狂,幽魂先已赴咸陽;荊卿若遂屠龍計,不枉將軍劍下亡。 荊軻使人飛報太子曰:「已得樊將軍首矣!」太子丹聞報,馳車至,伏屍而哭極哀,命厚葬其身,而以其首置木函中。荊軻曰:「太子曾覓利匕首乎?」太子丹曰:「有趙人徐夫人匕首,長一尺八寸,甚利,丹以百金得之。使工人染以毒藥,曾以試人,若出血沾絲縷,無不立死。裝以待荊卿久矣!未知荊卿行期何日?」荊軻曰:「臣有所善客蓋聶未至,欲俟之以為副。」太子丹曰:「足下之客,如海中之萍,未可定也。丹之門下,有勇士數人,惟秦舞陽為最,或可以副行乎?」荊軻見太子十分急切,乃嘆曰:「今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秦,此往而不返者也。臣所以遲遲,欲俟吾...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 田光刎頸薦荊軻

  話說趙王遷五年,代中地震,牆屆傾倒大半,平地裂開百三十步,邯鄲大旱。民間有童謠曰:     秦人笑,趙人號,以為不信,視地生毛。 明年,地果生白毛,長尺餘,郭開蒙蔽,不使趙王聞之。時秦王再遣大將王翦、楊端和分道伐趙。王翦從太原一路進兵,楊端和從常山一路進兵。復遣內史騰引軍十萬,屯於上黨,以為聲援。時燕太子丹為質於秦,見秦兵大舉伐趙,知禍必及於燕,陰使人致書於燕王,使為戰守之備。又教燕王詐稱有疾,使人請太子歸國。燕王依其計,遣使至秦。秦王政曰:「燕王不死,太子未可歸也。欲歸太子,除是烏頭白,馬生角,方可!」太子丹仰天大呼,怨氣一道,直沖霄漢,烏頭皆白。秦王猶不肯遣。太子丹乃易服毀面,為人傭僕,賺出函谷關,星夜往燕國去訖。今真定府定州南,有臺名聞雞臺,即太子丹逃秦時,聞雞早發處也。秦王方圖韓、趙,未暇討燕丹逃歸之罪。   再說趙武安君李牧,大軍屯於灰泉山,連營數里,秦兩路車馬,皆不敢進。秦王聞此信,復遣王敖至王翦軍中,王敖謂翦曰:「李牧北邊名將,未易取勝。將軍姑與通和,但勿定約,使命往來之間,某自有計。」王翦果使人往趙營講和。李牧亦使人報之。王敖至趙,再打郭開關節,言:「李牧與秦私自講和,約破趙之日,分王代郡。若以此言進於趙王,使以他將易去李牧,某言於秦王,君之功勞不小。」郭開已有外心,遂依王敖說話,密奏趙王。趙王陰使左右往察其情,果見李牧與王翦信使往來,遂信以為實然,謀於郭開。郭開奏曰:「趙蔥、顏聚,見在軍中,大王誠遣使持兵符,即軍中拜趙蔥為大將,替回李牧,只說:『用為相國』,牧必不疑。」趙王從其言,遣司馬尚持節至灰泉山軍中,宣趙王之命。李牧曰:「兩軍對壘,國家安危,懸於一將,雖有君命,吾不敢從!」司馬尚私告李牧曰:「郭開譖將軍欲反,趙王入其言,是以相召,言拜相者,欺將軍之言也。」李牧忿然曰:「開始譖廉頗,今復譖吾,吾當提兵入朝,先除君側之惡,然後禦秦可也。」司馬尚曰:「將軍稱兵犯闕,知者以為忠,不知者反以為叛,適令讒人藉為口實。以將軍之才,隨處可立功名,何必趙也。」李牧嘆曰:「吾嘗恨樂毅、廉頗為趙將不終,不意今日乃及自己!」又曰:「趙蔥不堪代將,吾不可以將印授之。」乃懸印於幕中,中夜微服遁去,欲往魏國。趙蔥感郭開舉薦之恩,又怒李牧不肯授印,乃遣力士急捕李牧,得於旅人之家,乘其醉,縛而斬之,以其首來獻。可憐李牧一時名將,為郭開所害,豈不冤哲!史臣有詩云:     ...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 李牧堅壁卻桓齮

  話說秦大夫陳忠死後,相繼而諫者不止,秦王輒戮之,陳屍闕下,前後凡誅殺二十七人,屍積成堆。時齊王建來朝於秦,趙悼襄王亦至,相與置酒咸陽宮甚歡,及見闕下死屍,問其故,莫不嘆息私議秦王之不孝也。時有滄州人茅焦,適遊咸陽,寓旅店,同舍偶言及此事,焦憤然曰:「子而囚母,天地反覆矣。」使主人具湯水:「吾將沐浴,明早叩閽入諫秦王。」同舍笑曰:「彼二十七人者,皆王平日親信之臣,尚且言而不聽,死不旋踵,豈少汝一布衣耶?」茅焦曰:「諫者自二十七人而止,則秦王遂不聽矣;若二十七人而不止,王之聽不聽,未可知也。」同舍皆笑其愚。次早五鼓,向主人索飯飽食。主人牽衣止之,茅焦絕衣而去。同寓者度其必死,相與剖分其衣囊。   茅焦來至闕下,伏屍大呼曰:「臣齊客茅焦,願上諫大王!」秦王使內侍出問曰:「客所諫者何事?得無涉王太后語耶?」茅焦曰:「臣正為此而來。」內侍還報曰:「客果為太后事來諫也。」秦王曰:「汝可指闕下積屍告之。」內侍謂茅焦曰:「客不見闕下死人纍纍耶?何不畏死若是!」茅焦曰:「臣聞天有二十八宿,降生於地,則為正人。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尚缺其一,臣所以來者,欲滿其數耳。古聖賢誰人不死,臣又何畏哉?」內侍復還報。秦王大怒曰:「犯夫故犯吾禁!」顧左右:「炊鑊湯於庭,當生煮之。彼安得全屍闕下,為二十七人滿數乎?」於是秦王按劍而坐,龍眉倒豎,口中沫出,怒氣勃勃不可遏,連呼:「召狂夫來就烹!」內侍往召茅焦,茅焦故意踽踽作細步,不肯急趨。內侍促之速行,茅焦曰:「我見王即死矣!緩吾須臾何害?」內侍憐之,乃扶掖而前。茅焦至階下,再拜叩頭奏曰:「臣聞之:『有生者不諱其死,有國者不諱其亡;諱亡者不可以得存,諱死者不可以得生。』夫死生存亡之計,明主之所究心也。不審大王欲聞之否?」秦王色稍降,問曰:「汝有何計,可試言之?」茅焦對曰:「夫忠臣不進阿順之言,明主不蹈狂悖之行。主有悖行而臣不言,是臣負其君也;臣有忠言而君不聽,是君負其臣也。大王有逆天之悖行,而大王不自知,微臣有逆耳之忠言,而大王又不欲聞,臣恐秦國從此危矣。」秦王悚然良久,色愈降,乃曰:「子所言何事?寡人願聞之。」茅焦曰:「大王今日不以天下為事乎?」秦王曰:「然。」茅焦曰:「今天下之所以尊秦者,非獨威力使然;亦以大王為天下之雄主,忠臣烈士,畢集秦庭故也。今大王車裂假父,有不仁之心;囊撲兩弟,有不友之名;遷母於棫陽宮,有不孝之行;誅戮諫士,陳屍闕下,有...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 嫪毐偽腐亂秦宮

  話說王翦退軍十里,吩咐深溝高壘,分守險阨,不許出戰。卻發軍二萬,往助桓齮、王賁,催他早早收功。樊於期連日悉銳出戰,秦兵只不應。於期以王翦為怯,正想商議分兵往救長子壺關三處,忽哨馬報道:「二城已被秦兵攻下!」於期大驚,乃立屯於城外,以安長安君之意。   卻說桓齮、王賁聞王翦移營伏龍山,引兵來見,言:「二城俱已收復,分兵設守,諸事停妥。」王翦大喜曰:「屯留之勢孤矣!只擒得樊於期,便可了事。」言未畢,守營卒報道:「今有將軍辛勝,奉秦王之命來到,已在營外。」王翦迎入帳中,問其來意。辛勝曰:「一者,以軍士勞苦,命齎犒賞頒賜;二者,秦王深恨樊於期,傳語將軍:『必須生致其人,手劍斬首,以快其恨!』」王翦曰:「將軍此來,正有用處。」遂將來物犒賞三軍。然後發令,使桓齮、王賁各引一軍,分作左右埋伏,卻教辛勝引五千人馬,前去搦戰,自己引大軍準備攻城。   再說成嶠聞長子壺關二城不守,使人急召樊於期入城商議。樊於期曰:「只在旦曉,與決一戰,若戰而不勝,當與王子北走燕趙,連合諸侯,共誅偽主,以安社稷。」成嶠曰:「將軍小心在意。」樊於期復還本營。哨馬報:「秦王新遣將軍辛勝,今來索戰。」樊於期曰:「無名小卒,吾先除之。」遂率軍開營出迎。略戰數合,辛勝倒退。樊於期恃勇前進,約行五里,桓齮、王賁兩路伏兵殺出,於期大敗。急收軍回,王翦兵已布滿城下。於期大奮神威,殺開一條血路,城中開門接應入去了。王翦合兵圍城,攻打甚急。樊於期親自巡城,晝夜不倦。楊端和在城中,見事勢甚危,乘夜求見長安君成嶠,稱:「有機密事求見。」成嶠見是舊日門下之客,欣然喚入。端和請屏左右,告曰:「秦之強,君所知也。雖六國不能取勝,君乃欲以孤城抗之,必無幸矣。」成嶠曰:「樊於期言:『今王非先王所出。』導我為此,非吾初意也。」端和曰:「樊於期恃匹夫之勇,不顧成敗,欲以君行僥倖之事。今傳檄郡縣,無有應者,而王將軍攻圍甚急,城破之後,君何以自全乎?」成嶠曰:「吾欲奔燕趙,『合從』諸國,足下以為可否?」端和曰:「『合從』之事,趙肅侯、齊湣王、魏信陵、楚春申俱曾為之,方合旋散,其不可成明矣。六國誰非畏秦者?君所在之國,秦遣一介責之,必將縛君以獻,君尚可望活乎?」成嶠曰:「足下為吾計當如何?」端和曰:「王將軍亦知君為樊於期所誘,有密書一封,託致於君。」遂將書呈上。成嶠發而觀之,略曰:     君親則介弟,貴則封侯,奈何聽無稽之言,行不測之事,自...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 樊於期傳檄討秦王

  話說龐煖欲乘敗燕之威,「合從」列國,為並力圖秦之計。除齊附秦外,韓、魏、楚、燕,各出銳師,多者四五萬,少亦二三萬,共推春申君黃歇為上將。歇集諸將議曰:「伐秦之師屢出,皆以函谷關為事,秦人設守甚嚴,未能得志。即我兵亦素知仰攻之難,咸有畏縮之心。若取道蒲阪,由華州而西,逕襲渭南,因窺潼關,兵法所謂『出其不意』也。」諸將皆曰:「然。」遂分兵五路,俱出蒲關,望驪山一路進發,直攻渭南,不克,圍之。秦丞相呂不韋使將軍蒙驁、王翦、桓齮、李信、內史騰,各將兵五萬人,五枝軍兵,分應五國。不韋自為大將,兼統其軍,離潼關五十里分為五屯,如列星之狀。王翦言於不韋曰:「以五國悉銳,攻一城而不克,其無能可知矣。三晉近秦,習與秦戰,而楚在南方,其來獨遠,且自張儀亡後,三十餘年不相攻伐,誠選五營之銳,合以攻楚,楚必不支,楚之一軍破,餘四軍將望風而潰矣。」不韋以為然。於是使五屯設壘建幟如常,暗地各抽精兵一萬,約以四鼓齊起,往襲楚寨。時李信以糧草稽遲,欲斬督糧牙將甘回,眾將告求得免,但鞭背百餘。甘回挾恨,夜奔楚軍,以王翦之計告之。春申君大驚,欲馳報各營,恐其不及,遂即時傳令,拔寨俱起,夜馳五十餘里,方敢緩緩而行。比及秦兵到時,楚寨已撤矣。王翦曰:「楚兵先遁,必有洩吾謀者。計雖不成,然兵已至此,不可空回。」遂往襲趙寨。壁壘堅固,攻不能入。龐煖仗劍立於軍門,有敢擅動者即斬。秦兵亂了一夜,至天明,燕、韓、魏俱合兵來救,蒙驁等方纔收兵。龐煖怪楚兵不至,使人探之,知其先撤,嘆曰:「『合從』之事,今後休矣!」諸將皆請班師,於是韓魏之兵,先回本國。龐煖怒齊獨附秦,挾燕兵伐之,取饒安一城而返。   再說春申君奔回郢城,四國各遣人來問曰:「楚為從長,奈何不告而先回,敢請其故?」考烈王責讓黃歇,歇慚懼不答。時有魏人朱英,客於春申君之門,知楚方畏秦,乃說春申君曰:「人皆以楚強國,及君而弱,英獨謂不然。先君之時,秦去楚甚遠,西隔巴蜀,南隔兩周,而韓魏又眈眈乎擬其後,是以三十年無秦患。此非楚之強,其勢然也。今兩周已並於秦,而秦方修怨於魏,魏旦暮亡,則陳許為通道,恐秦楚之爭,從此方始,君之責讓,正未已也。何不勸楚王東徙壽春,去秦較遠,絕長淮以自固,可以少安。」黃歇然其謀,言於考烈王,乃擇日遷都。按楚先都郢,後遷於鄀,復遷於陳,今又遷於壽春,凡四遷矣。史臣有詩云:     周為東遷王氣歇,楚因屢徙霸圖空;從來避敵為延敵,莫把遷...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 胡盧河龐煖斬劇辛

  話說顏恩欲見信陵君不得,賓客不肯為通,正無奈何。適博徒毛公和賣漿薛公來訪公子,顏恩知為信陵君上客,泣訴其事。二公曰:「君第戒車,我二人當力勸之。」顏恩曰:「全仗,全仗!」二公入見信陵君曰:「聞公子車駕將返宗邦,吾二人特來奉送。」信陵君曰:「那有此事?」二公曰:「秦兵圍魏甚急,公子不聞乎?」信陵君曰:「聞之。但無忌辭魏十年,今已為趙人,不敢與聞魏事矣。」二公齊聲曰:「公子是何言也!公子所以重於趙,名聞於諸侯者,徒以有魏也。即公子之能養士,致天下賓客者,亦藉魏力也。今秦攻魏日急,而公子不恤;設使秦一旦破大梁,夷先生之宗廟,公子縱不念其家,獨不念祖宗之血食乎?公子復何面目寄食於趙也?」言未畢,信陵君蹴然起立,面發汗,謝曰:「先生責無忌幾為天下罪人矣。」即日命賓客束裝,自入朝往辭趙王。趙王不捨信陵君歸去,持其臂而泣曰:「寡人自失平原,倚公子如長城,一朝棄寡人而去,寡人誰與共社稷耶?」信陵君曰:「無忌不忍先生宗廟見夷於秦,不得不歸。倘邀君之福,社稷不泯,尚有相見之日。」趙王曰:「公子向以魏師存趙,今公子歸赴國難,寡人敢不悉賦以從!」乃以上將軍印授公子,使將軍龐煖為副,起趙軍十萬助之。信陵君既將趙軍,先使顏恩歸魏報信,然後分遣賓客,致書於各國求救。燕、韓、楚三國,俱素重信陵之人品,聞其為將,莫不喜歡,悉遣大將引兵至魏,聽其節制。燕將將渠,韓將公孫嬰,楚將景陽,惟齊國不肯發兵。   卻說魏王正在危急,得顏恩報說:「信陵君兼將燕、趙、韓、楚之師,前來救魏。」魏王如渴時得漿,火中得水,喜不可言。使衛慶悉起國中之師,出應公子。時蒙驁圍郟州,王齕圍華州,信陵君曰:「秦聞吾為將,必急攻。郟、華東西相距五百餘里,吾以兵綴蒙驁之兵於郟,而率奇兵赴華。若王齕兵敗,則蒙驁亦不能自固矣。」眾將皆曰:「然。」乃使衛慶以魏師合楚師,築為連壘,以拒蒙驁。虛插信陵君旗號,堅壁勿戰。而身帥趙師十萬,與燕韓之兵,星馳華州。信陵君集諸將計議曰:「少華山東連太華,西臨渭河,秦以舟師運糧,俱泊渭水,而少華木多荊杞,可以伏兵。若以一軍往渭劫糧,王齕必悉兵來救,吾伏兵於少華,邀而擊之,無不勝矣。」即命趙將龐煖,引一支軍往渭河,劫其糧艘。使韓將公孫嬰,燕將將渠,各引一支軍,聲言接應劫糧之兵,只在少華山左右伺候,共擊秦軍。信陵君親率精兵三萬,伏於少華山下。龐煖引軍先發,早有伏路秦兵,報入王齕營中,言:「魏信陵君為將,遣兵...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〇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 廉頗敗燕殺二將

  話說鄭安平以兵降魏,應侯范睢是個薦主,法當從坐,於是席稿待罪。秦王曰:「任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與丞相無干。」再三撫慰,仍令復職。群臣紛紛議論,秦王恐范睢心上不安,乃下令國中曰:「鄭安平有罪,族滅勿論。如有再言其事者,即時斬首!」國人乃不敢復言。秦王賜范睢食物,比常有加。應侯甚不過意,欲說秦王滅周稱帝,以此媚之。於是使張唐為大將,伐韓,欲先取陽城,以通三川之路。   再說楚考烈王聞信陵君大破秦軍,春申君黃歇無功,班師而還,嘆曰:「平原『合從』之謀,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為將,豈憂秦人哉!」春申君有慚色,進曰:「向者『合從』之議,大王為長。今秦兵新挫,其氣已奪,大王誠發使約會列國,並力攻秦,更說周王,奉以為主,挾天子以聲誅討,五伯之功,不足道矣。」楚王大喜,即遣使如周,以伐秦之謀,告赧王。赧王已聞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今日伐秦,正合著兵法「先發制人」之語,如何不從?楚王乃與五國定從約,刻期大舉。   時周赧王一向微弱,雖居天子之位,徒守空名,不能號令。韓趙分周地為二,以洛邑之河南王城為西周,以鞏附成周為東周,使兩周公治之。赧王自成周遷於王城,依西周公以居,拱手而已。至是,欲發兵攻秦,命西周公僉丁為伍,僅得五六千人,尚不能給車馬之費。於是訪國中有錢富民,借貸以為軍資,與之立券,約以班師之日,將所得鹵獲,出息償還。西周公自將其眾,屯於伊闕,以待諸侯之兵。時韓方被兵,自顧不暇;趙初解圍,餘畏未息;齊與秦和好,不願同事;惟燕將樂閒,楚將景陽,二枝兵先到,俱列營觀望。秦王聞各國人心不一,無進取之意,益發兵助張唐攻下陽城;別遣將軍嬴樛,耀兵十萬於函谷關之外。燕楚之兵,屯約三月有餘,見他兵不集,軍心懈怠,遂各班師。西周公亦引兵歸。赧王出兵一番,徒費無益。富民俱執券索償,日攢聚宮門,譁聲直達內寢。赧王慚愧,無以應之,乃避於高臺之上。後人因名其臺曰「避債臺」。   卻說秦王聞燕楚兵散,即命嬴樛與張唐合兵,取路陽城,以攻西周。赧王兵糧兩缺,不能守禦,欲奔三晉。西周公進曰:「昔太史儋言:『周秦五百歲而合,有伯王者出。』今其時矣!秦有混一之勢,三晉不日亦為秦有,王不可以再辱。不如捧土自歸,猶不失宋妃之封也。」赧王無計可施,乃率群臣子姪,哭於文武之廟,三日,捧其所存輿圖,親詣秦軍投獻,願束身歸咸陽。嬴樛受其獻,共三十六城,戶三萬。西周所屬地已盡,惟東周僅存。嬴樛先使張唐護送赧王君臣子...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 信陵君竊符救趙

  話說呂不韋同著王孫異人,辭了秦王,竟至咸陽。先有人報知太子安國君。安國君謂華陽夫人曰:「吾兒至矣!」夫人並坐中堂以待之。不韋謂異人曰:「華陽夫人乃楚女,殿下既為之子,須用楚服入見,以表依戀之意。」異人從之。當下改換衣裝,來至東宮,先拜安國君,次拜夫人。泣涕而言曰:「不肖男久隔親顏,不能侍養,望二親恕兒不孝之罪!」夫人見異人頭頂南冠,足穿豹舄,短袍革帶,駭而問曰:「兒在邯鄲,安得效楚人裝束?」異人拜稟曰:「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製楚服,以表憶念。」夫人大喜曰:「妾楚人也,當自子之!」安國君曰:「吾兒可改名曰子楚。」異人拜謝。安國君問子楚:「何以得歸?」子楚將趙王先欲加害,乃賴得呂不韋破家行賄之事,細述一遍。安國君即召不韋勞之曰:「非先生,險失我賢孝之兒矣。今將東宮俸田二百頃,及第宅一所黃金五十鎰,權作安歇之資。待父王回國,加官贈秩。」不韋謝恩而出。子楚就在華陽夫人宮中居住。不在話下。   再說公孫乾直至天明酒醒,左右來報:「秦王孫一家不知去向!」使人去問呂不韋,回報:「不韋亦不在矣。」公孫乾大驚曰:「不韋言三日內起身,安得夜半即行乎?」隨往南門詰問。守將答曰:「不韋家屬出城已久,此乃奉大夫之命也。」公孫乾曰:「可有王孫異人否?」守將曰:「但見呂母父子,及僕從數人,並無王孫在內。」公孫乾跌足嘆曰:「僕從之內,必有王孫,吾乃墮賈人之計矣!」乃上表趙王,言:「臣乾監押不謹,致質子異人逃去,臣罪無所辭!」遂伏劍自刎而亡。髯翁有詩嘆曰:     監守晨昏要萬全,只貪酒食與金錢;醉鄉回後王孫去,一劍須知悔九泉。   秦王自王孫逃回秦國,攻趙益急。趙君再遣使求魏進兵。客將軍新垣衍獻策曰:「秦所以急圍趙者有故。前此與齊湣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不稱,今湣王已死,齊益弱,惟秦獨雄,而未正帝號,其心不慊,今日用兵侵伐不休,其意欲求為帝耳。誠令趙發使尊秦為帝,秦必喜而罷兵,是以虛名而免實禍也。」魏王本心憚於救趙,深以其謀為然。即遣新垣衍隨使者至邯鄲,以此言奏知趙王。趙王與群臣議其可否。眾議紛紛未決,平原君方寸已亂,亦漫無主裁。時有齊人魯仲連,年十二歲時,曾屈辯士田巴,時人號為「千里駒」。田巴曰:「此飛兔也,豈止千里駒而已!」及年長,不屑仕官,專好遠遊,為人排難解紛。其時適在趙國圍城之中,聞魏使請尊秦為帝,勃然不悅,乃求見平原君曰:「路人言君將謀帝秦,有之乎?」平原君曰:「勝乃傷弓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