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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 散家財陳氏買齊國

  話說楚靈王有一癖性,偏好細腰,不問男女,凡腰圍粗大者,一見便如眼中之釘。既成章華之宮,選美人腰細者居之,以此又名曰細腰宮。宮人求媚於王,減食忍餓,以求腰細,甚有餓死而不悔者。國人化之,皆以腰粗為醜,不敢飽食。雖百官入朝,皆用軟帶緊束其腰,以免王之憎惡。靈王戀細腰之宮,日夕酣飲其中,管弦之聲,晝夜不絕。   一日,登臺作樂,正在歡宴之際,忽聞臺下喧鬧之聲。須臾,潘子臣擁一位官員至前,靈王視之,乃芋尹申無宇也。靈王驚問其故。潘子臣奏曰:「無宇不由王命,闖入王宮,擅執守卒,無禮之甚。責在於臣,故拘使來見,惟我王詳奪!」靈王問申無宇曰:「汝所執何人?」申無宇對曰:「臣之閽人也。託使守閽,乃踰牆盜臣酒器,事覺逃竄,訪之歲餘不得。今竄入王宮,謬充守卒,臣是以執之。」靈王曰:「既為寡人守宮,可以赦之。」申無宇對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自王以下,公、卿、大夫、士、皂、輿、僚、僕、臺,遞相臣服,以上制下,以下事上,上下相維,國以不亂。臣有閽人,而臣不能行其法,使借王宮以自庇,苟得所庇,盜賊公行,又誰禁之!臣寧死不敢奉命。」靈王曰:「卿言是也。」遂命以閽人畀無宇,免其擅執之罪。無宇謝恩而出。   越數日,大夫薳啟疆邀請魯昭公至,楚靈王大喜。啟疆奏言:「魯侯初不肯行,臣以魯先君成公與先大夫嬰齊盟蜀之好,再三敘述,脅以攻伐之事,方始懼而束裝。魯候習於禮儀,願我王留心,勿貽魯侯之笑。」靈王問曰:「魯侯之貌如何?」啟疆曰:「白面長身,鬚垂尺餘,威儀甚可觀也。」靈王乃密傳一令,精選國中長軀長髯,出色大漢十人,偉其衣冠,使習禮三日,命為儐相,然後接見魯侯。魯侯乍見,錯愕不已。遂同遊章華之宮,魯侯見土木壯麗,誇獎之聲不絕。靈王曰:「上國亦有此宮室之美乎?」魯侯鞠躬對曰:「敝邑褊小,安敢望上國萬分之一。」靈王面有驕色。遂陟章華之臺。怎見得臺高?有詩為證:     高臺半出雲,望望高不極﹔草木無參差,山河同一色。 臺勢高峻逶迤,盤數層而上,每層俱有明廊曲檻。預選楚中美童,年二十以內者,裝束鮮麗,略如婦人,手捧雕盤玉斝,唱郢歌勸酒,金石絲竹,紛然響和。既升絕頂,樂聲嘹亮,俱在天際,觥籌交錯,粉香相逐,飄飄乎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奪魄,不自知其在人間矣。大醉而別,靈王贈魯侯以「大屈」之弓。「大屈」者,弓名,乃楚庫所藏之寶弓也。   次日,靈王心中不捨此弓,有追悔之意,與薳啟疆言之。啟疆曰:「臣能使魯侯以弓...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 楚靈王大合諸侯

  話說周靈王長子名晉,字子喬,聰明天縱,好吹笙,作鳳凰鳴。立為太子。年十七,偶遊伊、洛,歸而死。靈王甚痛之。有人報道:「太子於緱嶺上,跨白鶴吹笙,寄語土人曰:『好謝天子,吾從浮丘公住嵩山,甚樂也!不必懷念。』」──浮丘公,古仙人也。靈王使人發其冢,惟空棺耳,乃知其仙去矣。至靈王二十七年,夢太子晉控鶴來迎,既覺,猶聞笙聲在戶外。靈王曰:「兒來迎我,我當去矣。」遺命傳位次子貴,無疾而崩。貴即位,是為景王。是年,楚康王亦薨。令尹屈建與群臣共議,立其母弟麇為王。未幾,屈建亦卒,公子圍代為令尹。此事敘明,且擱過一邊。   再說齊相國慶封,既專國政,益荒淫自縱。一日,飲於盧蒲嫳之家,盧蒲嫳使其妻出而獻酒,封見而悅之,遂與之通。因以國政交付於其子慶舍,遷其妻妾財幣於盧蒲嫳之家,封與嫳妻同宿,嫳亦與封之妻妾相通,兩不禁忌。有時兩家妻小,合做一處,飲酒歡謔,醉後囉唕,左右皆掩口,封與嫳不以為意。嫳請召其兄盧蒲癸於魯,慶封從之。癸既歸齊,封使事其子慶舍。舍膂力兼人,癸亦有勇,且善諛,故慶舍愛之,以其女慶姜妻癸,翁婿相稱,寵信彌篤。癸一心只要報莊公之仇,無同心者,乃因射獵,極口誇王何之勇。慶舍問:「王何今在何處?」癸曰:「在莒國。」慶舍使召之。王何歸齊,慶舍亦愛之。自崔慶造亂之後,恐人暗算,每出入,必使親近壯士執戈,先後防衛,遂以為例。慶舍因寵信盧蒲癸、王何,即用二人執戈,餘人不敢近前。   舊規:公家供卿大夫每日之膳,例用雙雞。時景公性愛食雞跖,一食數千,公卿家效之,皆以雞為食中之上品。雞價騰貴,御廚以舊額不能供應,往慶氏請益。盧蒲嫳欲揚慶氏之短,勸慶舍勿益,謂御廚曰:「供膳任爾,何必雞也?」御廚乃以鶩代之。僕輩疑鶩非膳品,又竊食其肉。是日,大夫高蠆字子尾,欒灶字子雅,侍食於景公。見食品無雞,但鶩骨耳,大怒曰:「慶氏為政,刻減公膳,而慢我至此!」不食而出。高蠆欲往責慶封,欒灶勸止之。早有人告知慶封,慶封謂盧蒲嫳曰:「子尾、子雅怒我矣!將若之何?」盧蒲嫳曰:「怒則殺之,何懼焉!」盧蒲嫳告其兄癸。癸與王何謀曰:「高、欒二家,與慶氏有隙,可借助也。」何乃夜見高蠆,詭言慶氏謀攻高、欒二家。高蠆大怒曰:「慶封實與崔杼同弒莊公。今崔氏已滅,惟慶氏在,吾等當為先君報仇。」王何曰:「此何之志也!大夫謀其外,何與盧蒲氏謀其內,事蔑不濟矣。」高蠆陰要欒灶商議,伺間而發。陳無宇、鮑國、晏嬰等,無不知之,但...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 戮崔杼慶封獨相

  話說殖綽帥選卒千人,去襲晉戍,三百人不勾一掃,遂屯兵於茅氏,遣人如衛報捷。林父聞衛兵已入東鄙,遣孫蒯同雍鉏引兵救之。探知晉戍俱已殺盡,又知殖綽是齊國有名的勇將,不敢上前拒敵,全軍而返,回復林父。林父大怒曰:「惡鬼尚能為厲!況人乎?一個殖綽不能與他對陣,倘衛兵大至,何以禦之?汝可再往,如若無功,休見我面!」孫蒯悶悶而出,與雍鉏商議,雍鉏曰:「殖綽勇敵萬夫,必難取勝,除非用誘敵之計方可。」孫蒯曰:「茅氏之西,有地名圉村,四周樹木茂盛,中間一村人家。村中有小小土山,我使人於山下掘成陷坑,以草覆之,汝先引百人與戰,誘至村口,我屯兵於山上,極口詈罵,彼怒,必上山來擒我,中吾計矣。」雍鉏如其言,帥一百人馳往茅氏,如探敵之狀,一遇殖綽之兵,佯為畏懼,回頭便走。殖綽恃勇,欺雍鉏兵少,不傳令開營,單帶隨身軍甲數十人,乘輕車追之。雍鉏彎彎曲曲,引至圉村,卻不進村,逕打斜往樹林中去了。殖綽也疑心林中有伏,便教停車。只見土山之上,又屯著一簇步卒,約有二百人數,簇擁著一員將。那員將小小身材,金鍪繡甲,叫著殖綽的姓名,罵道:「你是齊邦退下來的歪貨!欒家用不著的棄物!今捱身在我衛國吃飯,不知羞恥,還敢出頭!豈不曉得我孫氏是八代世臣,敢來觸犯!全然不識高低,禽獸不如!」殖綽聞之大怒。衛兵中有人認得的指道:「這便是孫相國的長子,叫做孫蒯。」殖綽曰:「擒得孫蒯,便是半個孫林父了。」那土山平穩,頗不甚高。殖綽喝教:「驅車!」車馳馬驟,剛剛到山坡之下,那車勢去得兇猛,踏著陷坑,馬就牽車下去,把殖綽掀下坑中。孫蒯恐他勇力難制,預備弓弩,一等陷下,攢箭射之。可憐好一員猛將,今日死於庸人之手!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多在陣前亡。」有詩為證:     神勇將軍孰敢當?無名孫蒯已奔忙;只因一激成奇績,始信男兒當自強。 孫蒯用撓鉤搭起殖綽之屍,割了首級,殺散衛軍,回報孫林父。林父曰:「晉若責我不救戍卒,我有罪矣。不如隱其勝而以敗告。」乃使雍鉏如晉告敗。   晉平公聞衛殺其戍卒,大怒,命正卿趙武,合諸大夫於澶淵,將加兵於衛。衛獻公同寧喜如晉,面訴孫林父之罪,平公執而囚之。齊大夫晏嬰,言於齊景公曰:「晉侯為孫林父而執衛侯,國之強臣,皆將得志矣。君盍如晉請之,寓萊之德,不可棄也。」景公曰:「善。」乃遣使約會鄭簡公一同至晉,為衛求解。晉平公雖感其來意,然有林父先入之言,尚未肯允諾。晏平仲私謂羊舌肸曰:「晉為諸侯之長,...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 納衛衎寧喜擅政

  話說周靈王二十三年,夏五月,莒黎比公因許齊侯歲歲來朝,是月,親自至臨淄朝齊。莊公大喜,設饗於北郭,款待黎比公。崔氏府第,正在北郭。崔杼有心拿莊公破綻,詐稱寒疾不能起身,諸大夫皆侍宴,惟杼不往,密使心腹叩信於賈豎。豎密報云:「主公只等席散,便來問相國之病。」崔杼笑曰:「君豈憂吾病哉?正以吾病為利,欲行無恥之事耳。」乃謂其妻棠姜曰:「我今日欲除此無道昏君!汝若從吾之計,吾不揚汝之醜,當立汝子為適嗣﹔如不從吾言,先斬汝母子之首。」棠姜曰:「婦人從夫者也。子有命,焉敢不依?」崔杼乃使棠無咎,伏甲士百人於內室之左右,使崔成、崔疆伏甲於門之內,使東郭偃伏甲於門之外。分撥已定,約以鳴鐘為號。再使人送密信於賈豎:「君若來時,須要如此恁般。……」   且說莊公愛棠姜之色,心心念念,寢食不忘,只因崔杼防範稍密,不便數數來往。是日,見崔杼辭病不至,正中其懷,神魂已落在棠姜身上。燕享之儀,了事而已。事畢,趨駕往崔氏問疾。閽者謬對曰:「病甚重,方服藥而臥。」莊公曰:「臥於何處?」對曰:「臥於外寢。」莊公大喜,竟入內室。時州綽、賈舉、公孫傲、僂堙四人從行。賈豎曰:「君之行事,子所知也。盍待於外,無混入以驚相國。」州綽等信以為然,遂俱止於門外。惟賈舉不肯出,曰:「留一人何害?」乃獨止堂中。賈豎閉中門而入。閽者復掩大門,拴而鎖之。莊公至內室,棠姜豔妝出迎。未交一言,有侍婢來告:「相國口燥,欲索蜜湯。」棠姜曰:「妾往取蜜即至也。」棠姜同侍婢自側戶冉冉而去。莊公倚檻待之,望而不至,乃歌曰:     室之幽兮,美所遊兮。室之邃兮,美所會兮。不見美兮,憂心胡底兮! 歌方畢,聞廊下有刀戟之聲。莊公訝曰:「此處安得有兵?」呼賈豎不應。須臾間,左右甲士俱起。莊公大驚,情知有變,急趨後戶,戶已閉。莊公力大,破戶而出,得一樓登之。棠無咎引甲士圍樓,聲聲只叫:「奉相國之命,來拿淫賊!」莊公倚檻諭之曰:「我,爾君也,幸舍我去!」無咎曰:「相國有命,不敢自專。」莊公曰:「相國何在?願與立盟,誓不相害!」無咎曰:「相國病不能來也。」莊公曰:「寡人知罪矣!容至太廟中自盡,以謝相國何如?」無咎又曰:「我等但知拿奸淫之人,不知有君。君既知罪,即請自裁,毋徒取辱。」莊公不得已,從樓牖中躍出,登花臺,欲踰牆走。無咎引弓射之,中其左股,從牆上倒墜下來。甲士一齊俱上,刺殺莊公。無咎即使人鳴鐘數聲。時近黃昏,賈舉在堂中側耳而聽,忽見賈...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 且于門杞梁死戰

  卻說范丐雖遣其子范鞅往迎魏舒,未知逆順如何,心中委決不下。親自登城而望,見一簇車徒,自西北方疾驅而至,其子與魏舒同在一車之上,喜曰:「欒氏孤矣!」即開宮門納之。魏舒與范丐相見,兀自顏色不定。丐執其手曰:「外人不諒,頗言將軍有私於欒氏,丐固知將軍之不然也。若能共滅欒氏者,當以曲沃相勞。」舒此時已落范氏牢籠之內,只得唯唯惟命,遂同謁平公,共商議應敵之計。須臾,趙武、荀吳、智朔、韓無忌、韓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肸、張孟趯諸臣,陸續而至,皆帶有車徒,軍勢益盛。固宮止有前後兩門,俱有重關。范丐使趙、荀兩家之軍,協守南關二重,韓無忌兄弟,協守北關二重,祁午諸人,周圍巡儆。丐與鞅父子,不離平公左右。欒盈已入絳城,不見魏舒來迎,心內懷疑。乃屯於市口,使人哨探,回報:「晉侯已往固宮,百官皆從,魏氏亦去矣。」欒盈大怒曰:「舒欺我,若相見,當手刃之!」即撫督戎之背曰:「用心往攻固宮,富貴與子共也!」督戎曰:「戎願分兵一半,獨攻南關,恩主率諸將攻北關,且看誰人先入?」此時殖綽、郭最,雖則與盈同事,然州綽、邢蒯卻是欒盈帶往齊國去的,齊侯作興了他,綽、最每受其奚落,俗語云「怪樹怪丫叉」,綽、最與州、邢二將有些心病,原原本本,未免遷怒到欒盈身上。況欒盈口口聲聲只誇督戎之勇,並無俯仰綽、最之意,綽、最怎肯把熱氣去呵他冷面,也有坐戰成敗的意思,不肯十分出力。欒盈所靠,只是督戎一人。當下督戎手提雙戟,乘車逕往固宮,要取南關。在關外閱看形勢,一馳一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分明似一位黑煞神下降。晉軍素聞其勇名,見之無不膽落。趙武嘖嘖嘆羨不已。武部下有兩員驍將,叫做解雍、解肅,兄弟二人,皆使長槍,軍中有名。聞主將嘆羨,心中不伏曰:「督戎雖勇,非有三頭六臂,某弟兄不揣,欲引一枝兵下關,定要活捉那廝獻功!」趙武曰:「汝須仔細,不可輕敵。」二將裝束齊整,飛車出關,隔塹大叫:「來將是督將軍否?可惜你如此英勇,卻跟隨叛臣。早早歸順,猶可反禍為福。」督戎聞叫大怒,喝教軍士填塹而渡。軍士方負土運石,督戎性急,將雙戟按地,儘力一躍,早跳過塹北。二解倒吃了一驚,挺槍來戰督戎。督戎舞戟相迎,全無懼怯。解雍的駕馬,早被督戎一戟打去,折了背脊,車不能動。連解肅的駕馬,嘶鳴起來,也不行走。二解欺他單身,跳下車來步戰。督戎兩枝大戟,一左一右,使得呼呼的響。解肅一槍刺來,督戎一戟拉去﹔戟勢去重,磅的一聲,那枝槍磖為兩段。解肅撇了槍桿...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 小范鞅智劫魏舒

  話說箕遺正在叔虎家中,只等黃淵到來,夜半時候,一齊發作。卻被范鞅領兵圍住府第,外面家丁,不敢聚集,遠遠觀望,亦多有散去者。叔虎乘梯向牆外問曰:「小將軍引兵至此,何故?」范鞅曰:「汝平日黨於欒盈,今又謀斬關出應,罪同叛逆,吾奉晉侯之命,特來取汝。」叔虎曰:「我並無此事,是何人所說?」范鞅即呼章鏗上前,使證之。叔虎力大,扳起一塊牆石,望章鏗當頭打去,打個正著,把頂門都打開了。范鞅大怒,教軍士放火攻門。叔虎慌急了,向箕遺說:「我等寧可死裡逃生,不可坐以待縛。」遂提戟當先,箕遺仗劍在後,發聲喊,冒火殺出。范鞅在火光中,認得二人,教軍士一齊放箭。此時火勢燻灼,已難躲避,怎當得箭如飛蝗,二人縱有沖天本事,亦無用處,雙雙被箭射倒。軍士將撓鉤搭出,已自半死,綁縛車中。救滅了火。只聽得車聲轔轔𨏒𨏒,火炬燭天而至,乃是中軍副將荀吳,率本部兵前來接應。中途正遇黃淵,亦被擒獲。范、荀合兵一處,將叔虎、箕遺、黃淵,解到中軍元帥范丐處。范丐曰:「欒黨尚多,只擒此三人,尚未除患,當悉拘之!」乃復分路搜捕。絳州城中,鬧了一夜。直至天明,范鞅拘到智起、籍偃、州賓等,荀吳拘到中行喜、辛俞,及叔虎之兄羊舌赤,弟羊舌肸,都囚於朝門之外,俟候晉平公出朝,啟奏定奪。   單說羊舌赤字伯華,羊舌肸字叔向,與叔虎雖同是羊舌職之子,叔虎是庶母所生。當初叔虎之母,原是羊舌夫人房中之婢,甚有美色,其夫欲之,夫人不遣侍寢。時伯華、叔向俱已年長,諫其母勿妒。夫人笑曰:「吾豈妒婦哉!吾聞有甚美者,必有甚惡。深山大澤,實生龍蛇。恐其生龍蛇,為汝等之禍,是以不遣耳。」叔向等順父之意,固請於母,乃遣之。一宿而有孕,生叔虎。及長成,美如其母,而勇力過人。欒盈自幼與之同臥起,相愛宛如夫婦。他是欒黨中第一個相厚的,所以兄弟並行囚禁。   大夫樂王鮒字叔魚,其時方嬖幸於平公。平日慕羊舌赤、肸兄弟之賢,意欲納交而不得。至是,聞二人被囚,特到朝門,正遇羊舌肸,揖而慰之曰:「子勿憂,吾見主公,必當力為子請。」羊舌肸默然不應。樂王鮒有慚色。羊舌赤聞之,責其弟曰:「吾兄弟畢命於此,羊舌氏絕矣!樂大夫有寵於君,言無不從,倘借其片語,天幸赦宥,不絕先人之宗,汝奈何不應,以失要人之意。」羊舌肸笑曰:「死生命也。若天意降祐,必由祁老大夫,叔魚何能為哉?」羊舌赤曰:「以叔魚之朝夕君側,汝曰『不能』,以祁老大夫之致政閑居,而汝曰『必由之』。吾不知其解也...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 晉臣合計逐欒盈

  話說尹公佗不信庚公之言,復身來追衛侯,馳二十餘里,方纔趕著。公孫丁問其來意,尹公佗曰:「吾師庚公,與汝有師弟之恩。我乃庚公弟子,未嘗受業,於子如路人耳。豈可徇私情於路人,而廢公義於君父乎?」公孫丁曰:「汝曾學藝於庚公,可想庚公之藝從何而來?為人豈可忘本!快快回轉,免傷和氣。」尹公佗不聽,將弓拽滿,望公孫丁便射。公孫丁不慌不忙,將轡授與獻公,候箭到時,用手一綽,輕輕接住。就將來箭搭上弓弦,回射尹公佗。尹公佗急躲避時,撲的一聲,箭已貫其左臂。尹公佗負痛,棄弓而走。公孫丁再復一箭,結果了尹公性命。嚇得隨行軍士,棄車逃竄。獻公曰:「若非吾子神箭,寡人一命休矣。」公孫丁仍復執轡奔馳。又十餘里,只見後面車聲震動,飛也似趕來。獻公曰:「再有追兵,何以自脫?」正在慌急之際,後車看看相近,視之,乃同母之弟公子鱄,冒死趕來從駕。獻公方纔放心,遂從一路奔至齊國。齊靈公館之於萊城。宋儒有詩謂獻公不敬大臣,自取奔亡。詩曰:     尊如天地赫如神,何事人臣敢逐君?自是君綱先缺陷,上梁不正下梁蹲。   孫林父既逐獻公,遂與寧殖合謀迎公子剽為君,是為殤公。使人告難於晉。晉悼公問於中行偃曰:「衛人出一君復立一君,非正也。當何以處之?」偃對曰:「衛衎無道,諸侯莫不聞,今臣民自願立剽,我勿與知可也。」悼公從之。齊靈公聞晉侯不討孫、寧逐君之罪,乃嘆曰:「晉侯之志惰矣!我不乘此時圖伯,更待何時?」乃帥師伐魯北鄙,圍郕,大掠而還。時周靈王之十四年也。   原來齊靈公初娶魯女顏姬為夫人,無子,其騰鬷姬,生子曰光,靈公先立為太子。又有嬖妾戎子,亦無子,其娣仲子生子曰牙,戎子抱牙以為己子,他姬生公子杵臼,無寵,戎子恃愛,要得立牙為太子,靈公許之。仲子諫曰:「光之立也久矣,又數會諸侯,今無故而廢之,國人不服,後必有悔!」靈公曰:「廢立在我,誰敢不服?」遂使太子光率兵守即墨。光去後,即傳旨廢之。更立牙為太子,使上卿高厚為太傅,寺人夙沙衛,強而有智,以為少傅。魯襄公聞齊太子光之廢,遣使來請其罪。靈公不能答。反慮魯國將來助光爭國,所以與魯為仇,首先加兵,欲以兵威脅魯,然後殺光。此乃靈公無道之極也!魯使人告急於晉,因悼公抱病,不能救魯。   是冬,晉悼公薨,群臣奉世子彪即位,是為平公。魯又使叔孫豹弔賀,且告齊患。荀偃曰:「俟來春,當會諸侯,若齊不赴會,討之未晚。」周靈王十五年,晉平公元年,大合諸侯於溴梁。齊靈公不至,使...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 孫林父因歌逐獻公

  話說晉及諸侯之兵,圍了偪陽城二十四日,攻打不下。忽然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荀偃、士丐二將,慮軍心有變,同至中軍來稟智罃曰:「本意謂城小易克。今圍久不下,天降大雨,又時當夏令,水潦將發。泡水在西,薛水在東,漷水在東北,三水皆與泗水相通。萬一連雨不止,三水橫溢,恐班師不便。不如暫歸,以俟再舉。」智罃大怒,取所憑之几,向二將擲之,罵曰:「老夫可曾說來,『城小而固,未易下也。』豎子自任可滅,在晉侯面前,一力承當,牽帥老夫,至於此地!攻圍許久,不見尺寸之效,偶然天雨,便欲班師。來由得你,去由不得你!今限汝七日之內,定要攻下偪陽。若還無功,照軍令狀斬首!速去!勿再來見!」二將嚇得面如土色,喏喏連聲而退。謂本部軍將曰:「元帥立下嚴限,七日若不能破城,必取吾等之首。今我亦與爾等立限,六日不能破城,先斬汝等,然後自剄,以申軍法。」眾將皆面面相覷。偃丐曰:「軍中無戲言!吾二人當親冒矢石,晝夜攻之,有進無退。」約會魯、曹、邾三國,一齊并力。時水勢稍退,偃、丐乘轈車,身先士卒,城上矢石如雨,全然不避。自庚寅日攻起,至甲午日,城中矢石俱盡。荀偃附堞先登,士丐繼之,各國軍將,亦乘勢蟻附而上。妘斑巷戰而死。智罃入城,偪陽君率群臣迎降於馬首。智罃盡收其族,留於中軍。計攻城至城破之日,纔五日耳。若非智罃發怒,此舉無功矣。髯翁有詩云:     仗鉞登壇無地天,偏裨何事敢侵權?一人投杌三軍懼,不怕隆城鐵石堅。   時悼公恐偪陽難下,復挑選精兵二千人,前來助戰。行至楚邱,聞智罃已成大功,遂遣使至宋,以偪陽之地封宋向戍。向戍同宋平公親至楚邱,來見晉侯。向戍辭不受封,悼公乃歸地於宋公。宋、衛二君,各設享款待晉侯。智罃述魯三將之勇,悼公各賜車服,乃歸。悼公以偪陽子助楚,廢為庶人,選其族人之賢者,以主妘姓之祀,居於霍城。其秋,荀會卒,悼公以魏絳能執法,使為新軍副將。以張老為司馬。   是冬,第二軍伐鄭,屯於牛首,復添虎牢之戍。適鄭人尉止作亂,殺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於西宮之朝。騑之子公孫夏字子西,發之子公孫僑字子產,各帥家甲攻賊,賊敗,走北宮。公孫蠆亦率眾來助,遂盡誅尉止之黨,立公子嘉為上卿。欒黶請曰:「鄭方有亂,必不能戰,急攻之可拔也。」智罃曰:「乘亂不義。」命緩其攻。公子嘉使人行成,智罃許之。比及楚公子貞來救鄭,則晉師已盡退矣。鄭復與楚盟。傳稱:「晉悼公三駕服楚。」此乃「三駕」之一。周靈王九年事也。  ...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 偪陽城三將鬥力

  話說周簡王十三年夏四月,楚共王用右尹壬夫之計,親統大軍,同鄭成公伐宋。以魚石等五大夫為嚮導,攻下彭城。使魚石等據之,留下三百乘,屯戍其地。共王謂五大夫曰:「晉方通吳,與楚為難,而彭城乃吳、晉往來之徑。今留重兵助汝,進戰則可以割宋國之封,退守亦可以絕吳、晉之使。汝宜用心任事,勿負寡人之託!」共王歸楚。   是冬,宋成公使大夫老佐帥師圍彭城。魚石統戍卒迎戰,為老佐所敗。楚令尹嬰齊聞彭城被圍,引兵來救。老佐恃勇輕敵,深入楚軍,中箭而亡。嬰齊遂進兵侵宋。宋成公大懼,使右師華元至晉告急。韓厥言於悼公曰:「昔文公之伯,自救宋始。興衰之機,在此一舉,不可以不勤也。」乃大發使,徵兵於諸侯。悼公親統大將韓厥、荀偃、欒黶等,先屯兵於臺谷。嬰齊聞晉兵大至,乃班師歸楚。   周簡王十四年,悼公帥宋、魯、衛、曹、莒、邾、滕、薛八國之兵,進圍彭城。宋大夫向戍使士卒登轈車,向城上四面呼曰:「魚石等背君之賊,天理不容!今晉統二十萬之眾,蹂破孤城,寸草不留。汝等若知順逆,何不擒逆賊來降?免使無辜被戮。」如此傳呼數遍,彭城百姓聞之,皆知魚石理虧,開門以納晉師。時楚戍雖眾,魚石等不加優恤,莫肯效力。晉悼公入城,戍卒俱奔散。韓厥擒魚石,欒黶、荀偃擒魚府,宋向戍擒向為人、向帶,魯仲孫蔑擒鱗朱,各解到晉悼公處獻功。悼公命將五大夫斬首,安置其族於河東、壺邱之地。遂移師問罪於鄭。楚右尹壬夫侵宋以救鄭,諸侯之師還救宋,因各散歸。   是年,周簡王崩,世子泄心即位,是為靈王。靈王自始生時,口上便有髭鬚,故周人謂之髭王。髭王元年夏,鄭成公疾篤,謂上卿公子騑曰:「楚君以救鄭之故,矢及於目,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死後,諸卿切勿背楚!」囑罷遂薨。公子騑等奉世子髡頑即位,是為僖公。   晉悼公以鄭人未服,大合諸侯於戚以謀之。魯大夫仲孫蔑獻計曰:「鄭地之險,莫如虎牢,且楚鄭相通之要道也。誠築城設關,留重兵以偪之,鄭必從矣。」楚降將巫臣獻計曰:「吳與楚一水相通,自臣往歲聘吳,約與攻楚,吳人屢次侵擾楚屬,楚人苦之。今莫若更遣一介,導吳伐楚,楚東苦吳兵,安能北與我爭鄭乎?」晉悼公兩從之。時齊靈公亦遣世子光,同上卿崔杼來會所,聽晉之命。悼公乃合九路諸侯兵力,大城虎牢,增置墩臺。大國抽兵千人,小國五百三百,共守其地。鄭僖公果然恐懼,始行成於晉。晉悼公乃還。時中軍尉祁奚,年七十餘矣,告老致政。悼公問曰:「孰可以代卿者?」奚對曰:「莫如解狐。...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大亂 誅岸賈趙氏復興

  話說楚中軍元帥公子側平日好飲,一飲百觚不止,一醉竟日不醒。楚共王知其有此毛病,每出軍,必戒使絕飲。今日晉、楚相持,有大事在身,涓滴不入於口。是日,楚王中箭回寨,含羞帶怒。公子側進曰:「兩軍各已疲勞,明日且暫休息一日,容臣從容熟計,務要與主公雪此大恥。」公子側辭回中軍,坐至半夜,計未得就。有小豎名穀陽,乃公子側貼身寵用的。見主帥愁思勞苦,客中藏有三重美酒,煖一甌以進。公子側嗅之,愕然曰:「酒乎?」穀陽知主人欲飲,而畏左右傳說,乃詭言曰:「非酒,乃椒湯耳。」公子側會其意,一吸而盡,覺甘香快嗓,妙不可言!問:「椒湯還有否?」穀陽曰:「還有。」穀陽只說椒湯,只顧滿斟獻上。公子側枯腸久渴,口中只叫:「好椒湯!豎子愛我!」斟來便吞,正不知飲了多少,頹然大醉,倒於坐席之上。楚王聞晉令雞鳴出戰,且魯、衛之兵又到,急遣內侍往召公子側來,共商應敵之策。誰知公子側沉沉冥冥,已入醉鄉,呼之不應,扶之不起。但聞得一陣酒臭,知是害酒,回復楚王。楚王一連遣人十來次催并。公子側越催得急,越睡得熟。小豎穀陽泣曰:「我本愛元帥而送酒,誰知反以害之!楚王知道,連我性命難保,不如逃之。」時楚王見司馬不到,沒奈何,只得召令尹嬰齊計議。嬰齊原與公子側不合,乃奏曰:「臣逆知晉兵勢盛,不可必勝,故初議不欲救鄭,此來都出司馬主張。今司馬貪杯誤事,臣亦無計可施。不如乘夜悄悄班師,可免挫敗之辱。」楚王曰:「雖然如此,司馬醉在中軍,必為晉軍所獲,辱國非小。」乃召養繇基曰:「仗汝神箭,可擁護司馬回國也。」當下暗傳號令,拔寨都起,鄭成公親帥兵護送出境,只留養繇基斷後。繇基思想道:「等待司馬酒醒,不知何時?」即命左右便將公子側扶起,用革帶縛於車上,叱令逐隊前行,自己率弓弩手三百人,緩緩而退。   黎明,晉軍開營索戰,直逼楚營,見是空幕,方知楚軍已遁去矣。欒書欲追之,士燮力言不可。諜者報:「鄭國各處嚴兵固守。」欒書度鄭不可得,乃唱凱而還。魯、衛之兵,亦散歸本國。   卻說公子側行五十里之程,方纔酒醒。覺得身子繃急,大叫:「誰人縛我?」左右曰:「司馬酒醉,養將軍恐乘車不穩,所以如此。」乃急將革帶解去。公子側雙眼尚然朦朧,問道:「如今車馬往那裡走?」左右曰:「是回去的路。」又問:「如何便回?」左右曰:「夜來楚王連召司馬數次,司馬醉不能起。楚王恐晉軍來戰,無人抵敵,已班師矣。」公子側大哭曰:「豎子害殺我也!」急喚穀陽,已逃去不知所...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 報魏錡養叔獻藝

  話說晉景公被蓬頭大鬼所擊,口吐鮮血,悶倒在地。內侍扶入內寢,良久方醒。群臣皆不樂而散。景公遂病不能起。左右或言:「桑門大巫能白日見鬼,盍往召之?」桑門大巫奉晉侯之召,甫入寢門,便言:「有鬼!」景公問:「鬼狀何如?」大巫對曰:「蓬頭披髮,身長丈餘,以手拍胸,其色甚怒。」景公曰:「巫言與寡人所見正合,言寡人枉殺其子孫,不知此何鬼也?」大巫曰:「先世有功之臣,其子孫被禍最慘者是也。」景公愕然曰:「得非趙氏之祖乎?」屠岸賈在旁,即奏曰:「巫者乃趙盾門客,故借端為趙氏訟冤,吾君不可聽信。」景公默然良久,又問曰:「鬼可禳否?」大巫曰:「怒甚,禳之無益。」景公曰:「然則寡人大限何如?」大巫曰:「小人冒死直言,恐君之病,不能嘗新麥也。」屠岸賈曰:「麥熟只在月內,君雖病,精神猶旺,何至如此?若主公得嘗新麥,汝當死罪!」不繇景公發落,叱之使出。大巫去後,景公病愈深,晉國醫生入視,不識其症,不敢下藥。   大夫魏錡之子魏相言於眾曰:「吾秦有名醫二人,高和高緩,得傳授於扁鵲,能達陰陽之理,善攻內外之症,見為秦國太醫。欲治主公之病,非此人不可。盍往請之?」眾曰:「秦乃吾之仇國,豈肯遣良醫以救吾君哉?」魏相又曰:「恤患分災,鄰國之美事。某雖不才,願掉三寸之舌,必從名醫來晉。」眾曰:「如此,則舉朝皆拜子之賜矣!」   魏相即日束裝,馳軺車星夜往秦。秦桓公問其來意。魏相奏曰:「寡君不幸而沾狂病,聞上國有良醫和緩,有起死回生之術,臣特來敦請,以救寡君。」桓公曰:「晉國無理,屢敗我兵,吾國雖有良醫,豈救汝君哉?」魏相正色曰:「明公之言差矣!夫秦晉比鄰之國,故我獻公與爾穆公,結婚定好,世世相親。爾秦公始納惠公,復有韓原之來戰﹔繼納文公,又有汜南之背盟。不終其好,皆爾為之。文公即世,穆公又過聽孟明,欺我襄公之幼弱,師出崤山,襲我屬國,自取敗衄。我獲三帥,赦而不誅,旋違誓言,奪我王官。靈康之世,我一侵崇,爾即伐晉。及我景公問罪於齊,明公又遷杜回興救齊之師。敗不知懲,勝不知止,棄好尋仇,莫不由秦。明公試思:晉犯秦乎?秦犯晉乎?今寡君有負茲之憂,欲借針砭於高鄰,諸臣皆曰:『秦絕我甚,必不許。』臣曰:『不然。秦君屢舉不當,安知不悔於厥心?此行也,將假國手以修先君之舊好。』明公若不許,則諸臣之料秦者中矣!夫鄰有恤患之誼,而明公廢之﹔醫有活人之心,而明公背之。竊為明公不取也。」秦桓公見魏相言辭慷慨,分剖詳明,不覺...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 圍下宮程嬰匿孤

  話說晉兵追齊侯,行四百五十里,至一地,名袁婁,安營下寨,打點攻城。齊頃公心慌,集諸臣問計。國佐進曰:「臣請以紀侯之甗及玉磬,行賂於晉,而請與晉平﹔魯衛二國,則以侵地還之。」頃公曰:「如卿所言,寡人之情已盡矣。再若不從,惟有戰耳!」國佐領命,捧著紀甗及玉磬二物,逕造晉軍。先見韓厥,致齊侯之意。韓厥曰:「魯衛以齊之侵削無已,故寡君憐而拯之﹔寡君則何仇於齊乎?」國佐答曰:「佐願言於寡君,返魯衛之侵地如何?」韓厥曰:「有中軍主帥在,厥不敢專。」韓厥引國佐來見郤克,克盛怒以待之,國佐辭氣俱恭。郤克曰:「汝國亡在旦夕,尚以巧言緩我耶?倘真心請平,只依我兩件事。」國佐曰:「敢問何事?」郤克曰:「一來,要蕭君同叔之女為質於晉﹔二來,必使齊封內壟畝盡改為東西行。萬一齊異日背盟,殺汝質,伐汝國,車馬從西至東,可直達也。」國佐勃然發怒曰:「元帥差矣!蕭君之女非他,乃寡君之母,以齊晉匹敵言之,猶晉君之母也。那有國母為質人國的道理?至於壟畝縱橫,皆順其地勢之自然,若惟晉改易,與失國何異?元帥以此相難,想不允和議了。」郤克曰:「便不允汝和,汝奈我何?」國佐曰:「元帥勿欺齊太甚也!齊雖褊小,其賦千乘﹔諸臣私賦,不下數百。今偶一挫衄,未及大虧。元帥必不允從,請收合殘兵,與元帥決戰於城下!一戰不勝,尚可再戰,再戰不勝,尚可三戰,若三戰俱敗,舉齊國皆晉所有,何必質母東畝為哉?佐從此辭矣!」委甗磬於地,朝上一揖,昂然出營去了。   季孫行父與孫良夫在幕後聞其言,出謂郤克曰:「齊恨我深矣,必將致死於我。兵無常勝,不如從之。」郤克曰:「齊使已去,奈何?」行父曰:「可追而還也。」乃使良馬駕車,追及十里之外,強拉國佐,復轉至晉營。郤克使與季孫行父孫良夫相見,乃曰:「克恐不勝其事,以獲罪於寡君,故不敢輕諾。今魯衛大夫合辭以請,克不能違也,克聽子矣。」國佐曰:「元帥已俯從敝邑之請,願同盟為信。齊認朝晉,且反魯衛之侵地。晉認退師,秋毫無犯。各立誓書。」郤克命取牲血共歃,訂盟而別。釋放逢丑父復歸於齊。齊頃公進逢丑父為上卿。晉、魯、衛、曹之師,皆歸本國。宋儒論此盟,謂郤克恃勝而驕,出令不恭,致觸國佐之怒,雖取成而還,殊不足以服齊人之心也。   晉師歸獻齊捷,景公嘉戰鞍之功,郤克等皆益地。復作新上中下三軍:以韓厥為新軍元帥,趙括佐之﹔鞏朔為新上軍元帥,韓穿佐之﹔荀騅為新下軍元帥,趙旃佐之,爵皆為卿。自是晉有六軍,復興伯...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臺笑客 逢丑父易服免君

  話說荀林父用郤雍治盜,羊舌職度郤雍必不得其死,林父請問其說。羊舌職對曰:「周諺有云:『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慝者有殃。』恃郤雍一人之察,不可以盡群盜,而合群盜之力,反可以制郤雍,不死何為?」未及三日,郤雍偶行郊外,群盜數十人,合而攻之,割其頭以去。荀林父憂憤成疾而死。晉景公聞羊舌職之言,召而問曰:「子之料郤雍當矣!然弭盜何策?」羊舌職對曰:「夫以智禦智,如用石壓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擊石,石必兩碎。故弭盜之方,在乎化其心術,使知廉恥,非以多獲為能也。君如擇朝中之善人,顯榮之於民上,彼不善者將自化,何盜之足患哉?」景公又問曰:「當今晉之善人,何者為最?卿試舉之。」羊舌職曰:「無如士會。其為人,言依於信,行依於義,和而不諂,廉而不矯,直而不亢,威而不猛。君必用之。」及士會定赤狄而還,為中軍元帥,且加太傅之職,改封於范,是為范氏之始。士會將緝盜科條,盡行除削,專以教化勸民為善。於是奸民皆逃奔秦國,無一盜賊,晉國大治。   景公復有圖伯之意。謀臣伯宗進曰:「先君文公,始盟踐土,列國景從。襄公之世,猶受盟新城未敢貳也。自令狐失信,始絕秦懽。及齊宋弒逆,我不能討,山東諸國,遂輕晉而附楚。至救鄭無功,救宋不果,復失二國。晉之宇下,惟衛曹寥寥三四國耳。夫齊魯天下之望,君欲復盟主之業,莫如親齊魯。盍使人行聘於二國,以聯屬其情,而伺楚之間,可以得志。」晉景公以為然,乃遣上軍元帥郤克,使魯及齊,厚其禮幣。   卻說魯宣公以齊惠公定位之故,奉事惟謹,朝聘俱有常期。至頃公無野嗣立,猶循舊規,未曾缺禮。郤克至魯修聘,禮畢,辭欲往齊,魯宣公亦當聘齊之期,乃使上卿季孫行父,同郤克一齊啟行。方及齊郊,只見衛上卿孫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也為聘齊來到。四人相見,各道來由,不期而會,足見同志了。四位大夫下了客館。次日朝見,各致主君之意。禮畢,齊頃公看見四位大夫容貌,暗暗稱怪,道:「大夫請暫歸公館,即容設饗相待。」四位大夫,退出朝門。   頃公入宮,見其母蕭太夫人,忍笑不住。太夫人乃蕭君之女,嫁於齊惠公。自惠公薨後,蕭夫人日夜悲泣。頃公事母至孝,每事求悅其意,即閭巷中有可笑之事,亦必形容稱述,博其一啟顏也。是日,頃公乾笑,不言其故。蕭太夫人問曰:「外面有何樂事,而歡笑如此?」頃公對曰:「外面別無樂事,乃見一怪事耳!今有晉、魯、衛、曹四國,各遣大夫來聘。晉大夫郤克,是個瞎子,只有一隻眼光著看人。魯大...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 老人結草亢杜回

  話說楚莊王大集群臣,計議卻晉之事。公子側進曰:「楚所善無如齊,而事晉之堅,無過於宋。若我興師伐宋,晉方救宋不暇,敢與我爭鄭乎?」莊王曰:「子策雖善,然未有隙也。自先君敗宋於泓,傷其君股,宋能忍之。及厥貉之會,宋君親受服役。其後昭公見弒,子鮑嗣立,今十八年矣,伐之當奉何名?」公子嬰齊對曰:「是不難。齊君屢次來聘,尚未一答。今宜遣使報聘於齊,竟自過宋。令勿假道,且以探之。若彼不較,是懼我也,君之會盟,必不拒矣。如以無禮之故,辱我使臣,我借此為辭,何患無名哉?」莊王曰:「何人可使?」嬰齊對曰:「申無畏曾從厥貉之會,此人可使也。」   莊王乃命無畏如齊修聘。無畏奏曰:「聘齊必經宋國,須有假道文書送驗,方可過關。」莊王曰:「汝畏阻絕使臣耶?」無畏答曰:「向者厥貉之會,諸君田於孟諸,宋君違令,臣執其僕而戮之,宋恨臣必深﹔此行若無假道文書,必然殺臣。」莊王曰:「文書上與汝改名曰申舟,不用無畏舊名可矣。」無畏猶不肯行,曰:「名可改,面不可改。」莊王怒曰:「若殺子,我當興兵破滅其國,為子報仇!」無畏乃不敢復辭。   明日,率其子申犀,謁見莊王曰:「臣以死殉國,分也﹔但願王善視此子。」莊王曰:「此寡人之事,子勿多慮。」申舟領了出使禮物,拜辭出城。子犀送至郊外,申舟吩咐曰:「汝父此行,必死於宋,汝必請於君王,為我報仇,切記吾言!」父子灑淚而別。   不一日,行至睢陽,關吏知是楚國使臣,要索假道文驗。申舟答言:「奉楚王之命,但有聘齊文書,卻沒有假道文書。」關吏遂將申舟留住,飛報宋文公。時華元為政,奏於文公曰:「楚,吾世仇也,今遣使公然過宋,不循假道之禮,欺我甚矣!請殺之!」宋公曰:「殺楚使,楚必伐我,奈何?」華元對曰:「欺我之恥,甚於受伐﹔況欺我,勢必伐我,均之受伐,且雪吾恥。」乃使人執申舟至宋廷,華元一見,認得就是申無畏,怒上加怒,責之曰:「汝曾戮我先公之僕,今改名,欲逃死耶?」申舟自知必死,大罵宋鮑:「汝奸祖母,弒嫡姪,幸免天誅﹔又妄殺大國之使,楚兵一到,汝君臣為虀粉矣!」華元命先割其舌,而後殺之,將聘齊的文書禮物,焚棄於郊外,從人棄車而遁,回報莊王。莊王方進午膳,聞申舟見殺,投箸於席,奮袂而起,即拜司馬公子側為大將,申叔時副之,立刻整車,親自伐宋,使申犀為軍正,從征。按申舟以夏四月被殺,楚兵以秋九月即造宋境,可謂速之至矣!潛淵有詩云:     明知欺宋必遭屯,君命如天敢惜身?投袂...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 孟侏儒託優悟主

  話說晉景公即位三年,聞楚王親自伐鄭,謀欲教之。乃拜荀林父為中軍元帥,先縠副之;士會為上軍元帥,郤克副之;趙朔為下軍元帥,欒書副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更有部將魏錡、趙旃、荀罃、逢伯、鮑癸等數十員,起兵車共六百乘,以夏六月自絳州進發。到黃河口,前哨探得鄭城被楚久困,待救不至,已出降於楚,楚兵亦將北歸矣。荀林父召諸將商議行止。士會曰:「救之不及,戰楚無名;不如班師,以俟再舉。」林父善之,遂命諸將班師。中軍一員上將,挺身出曰:「不可,不可!晉能伯諸侯者,以其能扶傾救難故也。今鄭待救不至,不得已而降楚,我若挫楚,鄭必歸晉。今棄鄭而逃楚,小國何恃之有?晉不復能伯諸侯矣!元帥必欲班師,小將情願自率本部前進。」荀林父視之,乃中軍副將先縠,字彘子。林父曰:「楚王親在軍中,兵強將廣,汝偏師獨濟,如以肉投餒虎,何益於事?」先縠咆哮大叫曰:「我若不往,使人謂堂堂晉國,沒一個敢戰之人,豈不可恥?此行雖死於陣前,猶不失志氣。」說罷,竟出營門,遇趙同趙括兄弟,告以:「元帥畏楚班師,我將獨濟。」同括曰:「大丈夫正當如此。我弟兄願率本部相從。」三人不秉將令,引軍濟河。荀首不見了趙同,軍士報道:「已隨先將軍去迎楚軍矣。」荀首大驚,告於司馬韓厥。韓厥特造中軍,來見荀林父,曰:「元帥不聞彘子之濟河乎?如遇楚師,必敗。子總中軍,而彘子喪師,咎專在子。將若之何?」林父悚然問計。韓厥曰:「事已至此,不如三軍俱進。如其捷,子有功矣。萬一不捷,六人均分其責,不猶愈於專罪乎?」林父下拜曰:「子言是也。」遂傳令三軍並濟,立營於敖、鄗二山之間。先縠喜曰:「固知元帥不能違吾之言也。」   話分兩頭。且說鄭襄公探知晉兵眾盛,恐一旦戰勝,將討鄭從楚之罪,乃集群臣計議。大夫皇戍進曰:「臣請為君使於晉軍,勸之戰楚。晉勝則從晉,楚勝則從楚,擇強而事,何患焉?」鄭伯善其謀,遂使皇戍往晉軍中,致鄭伯之命曰:「寡君待上國之救,如望時雨,以社稷之將危,偷安於楚,聊以救亡,非敢背晉也。楚師勝鄭而驕,且久出疲敝,晉若擊之,敝邑願為後繼。」先縠曰:「敗楚服鄭,在此一舉矣。」欒書曰:「鄭人反覆,其言未可信也。」趙同趙括曰:「屬國助戰,此機不可失。彘子之言是也。」遂不由林父之命,同先縠竟與皇戍定戰楚之約。誰知鄭襄公又別遣使往楚軍中,亦勸楚王與晉交戰,是兩邊挑鬥,坐觀成敗的意思。孫叔敖慮晉兵之...

《東周列國志演義》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 晉景公出師救鄭

  卻說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二大夫,俱穿了夏姬所贈褻衣,在朝堂上戲謔。大夫泄冶聞之,乃整襟端笏,復身趨入朝門。孔、儀二人,素憚泄冶正直,今日不宣自至,必有規諫,遂先辭靈公而出。靈公抽身欲起御座,泄冶騰步上前,牽住其衣,跪而奏曰:「臣聞『君臣主敬,男女主別。』今主公無周南之化,使國中有失節之婦;而又君臣宣淫,互相標榜,朝堂之上,穢語難聞,廉恥盡喪,體統俱失。君臣之敬,男女之別,淪滅已極!夫不敬則慢,不別則亂,慢而且亂,亡國之道也。君必改之!」靈公自覺汗顏,以袖掩面曰:「卿勿多言,寡人行且悔之矣!」泄冶辭出朝門,孔、儀二人尚在門外打探,見泄冶怒氣沖沖出來,閃入人叢中避之。泄冶早已看見,將二人喚出,責之曰:「君有善,臣宜宣之,君有不善,臣宜掩之。今子自為不善,以誘其君,而復宣揚其事,使士民公然見聞,何以為訓?寧不羞耶?」二人不能措對,唯唯謝教。泄冶去了,孔、儀二人,求見靈公,述泄冶責備其君之語:「主公自今更勿為株林之遊矣!」靈公曰:「卿二人還往否?」孔、儀二人對曰:「彼以臣諫君,與臣等無與。臣等可往,君不可往。」靈公奮然曰:「寡人寧得罪於泄冶,安肯捨此樂地乎?」孔、儀二人復奏曰:「主公若再往,恐難當泄冶絮聒,如何?」靈公曰:「二卿有何策,能止泄冶勿言?」孔寧曰:「若要泄冶勿言,除非使他開口不得。」靈公笑曰:「彼自有口,寡人安能禁之使不開乎?」儀行父曰:「寧之言,臣能知之。夫人死則口閉,主公何不傳旨,殺了泄冶,則終身之樂無窮矣!」靈公曰:「寡人不能也。」孔寧曰:「臣使人刺之何如?」靈公點首曰:「由卿自為。」二人辭出朝門,做一處商議。將重賄買出刺客,伏於要路,侯泄冶入朝,突起殺之。國人皆認為陳侯所使,不知為孔儀二人之謀也。史臣有讚云,     陳喪明德,君臣宣淫;纓紳衵服,大廷株林。     壯哉泄冶,獨矢直音!身死名高,龍血比心。 自泄冶死後,君臣益無忌憚,三人不時同往株林,一二次還是私偷,以後習以為常,公然不避。國人作株林之詩以譏之。詩曰: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 徵舒字子南,詩人忠厚,故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言從南而來也。   陳侯本是個沒傝𠎷的人,孔儀二人,一味奉承幫襯,不顧廉恥,更兼夏姬善於調停,打成和局,弄做了一婦三夫,同歡同樂,不以為怪。徵舒漸漸長大知事,見其母之所為,心如刀刺,只是干礙陳侯,無可奈何。每聞陳侯欲到株林,往往託故避出,落得...